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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是,是!&rdo;艾全领悟了,心里佩服曹椽&ldo;见事之明&rdo;,于是接下来又说:&ldo;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他,白白地&lso;颂系&rso;!&rdo;
&ldo;慢慢儿来。&rdo;杨宽慢条斯理地说:&ldo;事情刚刚开头,看他家里的人怎么说?&rdo;
&ldo;是!&rdo;艾全停了一下,放低了声音:&ldo;吴义递了话给他,那家伙仿佛有些装糊涂。&rdo;
&ldo;唉……&rdo;杨宽大为不悦,&ldo;你们简直胡闹!你可记住,这还是在人家的地方。离了阳虚,有多少话不能说?这时候就沉不住气,等不得了!&rdo;
这一顿斥责,其实就是指示,在阳虚,耳目众多,必须顾忌,等起解上路,人在自己掌握之中,于取于求,要如何便如何!这便是曹椽提示的要领。艾全心领神会,喏喏称是,退了下来,召集同事,转达了杨宽的意思,把看守的职务,重新作了一番安排,六个人分作三班,日夜防备,怕的是淳于意真个寻了短见,不但公事上不好交代,而且到嘴的一只熟鸭子,平白地飞掉,他们都相信以名满天下的&ldo;仓公&rdo;,行医多年,蓄积甚富,这一趟出差,一定可以发笔小财。
刚刚安排好,杨宽又着人来唤艾全,到得内堂,只见廊下站着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男的五十岁左右,看那打扮,是官员的仆从,女的年纪更大,有六十来岁,衣着朴素,但神态间安静大方,猜不透她是何来路?只看到地下放着一卷寝具和一个竹筐,艾全心里有数了,是淳于意家的人来探监了。
果然,杨宽告诉他说:&ldo;内史派了个姓虞的苍头,带来了淳于意家的一个老媪,想见犯人一面,你去好好料理。凡事能通融,不要挑剔。&rdo;
犯人家属探监,可准可不准,看钱说话,并无定规。但艾全已预先有了了解,知道杨宽的意思。要把一切都记在内史帐上,所以故意提高了声音答道:&ldo;既有内史的嘱托,自然要格外通融。&rdo;
于是艾全把他们领到值班休息的屋子里,通了姓名,艾全才知道那老媪姓卫。卫媪极其内行,知道送入狱中的任何东西,都得先经过搜检,所以不待艾全开口,先把带来的寝具打了开来,一条布衾,一条褥子,竹筐里是一些日常使用的杂物,还有一方淳于意最喜爱的烧羊肉,用块干净白布包着,摸一摸还是热的。
艾全这下倒有些为难了。若是别人。好办得很,叫手下把那东西都拆开弄碎细细检查,不必顾忌这样一番折腾,用的东西不能再用,吃的东西不能再吃。但既然有内史照应,就不能胡作非为,而艾全却又真的怕有夹带,特别是那副衾褥中,保不定又藏着毒药。
略略翻检了一下,艾全半真半假地笑道:&ldo;阿媪,你可不是来害人的吧?&rdo;
&ldo;怎说此话?&rdo;卫媪正色质问。
&ldo;看你虽是女流,倒像是个懂外场的,那就老实说吧,你这些东西里头,可藏着什么凶器或者毒药?&rdo;
原来如此?卫媪完然而笑,&ldo;艾公,你真心细!&rdo;她指着虞苍头说,&ldo;倘有此事,那不是害你,是害我们阳虚的内史。承内史的思典,曹椽的成全,得以探望我家主人,若有夹带,连累内史要担关系,我万万不敢!&rdo;
&ldo;好!&rdo;艾全一翘拇指赞许,&ldo;既这么说,你把东西收起来!我带你去看看苍公。&rdo;
&ldo;多谢,多谢!&rdo;卫媪从容不迫地卷起衾褥,一面收拾,一面拿眼看着虞苍头。
&ldo;喔!&rdo;虞苍头装作忽然想起了什么的神气,&ldo;我的马匹,忘了拴上,走失散,可不好找。&rdo;说着匆匆走了。
卫媪等他走得远了,又看一看窗外无人。方始把她那个片刻不离手的小布包,解了开来,里面是一块黄澄澄的金子。用意要艾全看一看,所以她随即又一掀布角,把金子盖没,这时才开口说话。
&ldo;艾公,家主不幸被冤,上有国法,下有诸公照拂,谅可无事,只是此去长路迢迢,道路逆旅之中,少不得有所花费。特为筹措了这些金子,请艾公代为收存,家主如有必须的用途,就请在这里面动支。千万拜托,心感不尽。&rdo;说完,卫媪深深一拜,又把金子朝艾全面前推了一下。
这措词极妙,明明是行贿,例说是请代&ldo;收存&rdo;,艾全心想:&ldo;真看不出来,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媪,竟是这等知门识窍!&rdo;再偷眼去觑那块金子,约莫值个五、六万钱,也是中人之家一半的财产了。出手如此,虽不算丰腴,却也不算薄礼,倘或没有曹椽的叮嘱,倒也不妨收下。
他这沉吟未答,卫媪只当他嫌少,于是便又解释,说仓公手段虽高,名气虽大,但行医一向以济世救人为宗旨,从不肯向病家多要钱,遇着那贫病交迫的,甚至还赔上药本,所以至今清贫如昔。
这话说得就嫌多余了,艾全微笑着摇一摇头,是表示不信,也是表示她的话说得文不对题,那意思暧昧得很,但他这样不肯收受,卫媪可有些着急了。
&ldo;艾公,实不相瞒,我也是狱吏世家。看在一脉同源的分上,请艾公委屈些吧!&rdo;
这话说得更坏,艾全憬然有悟,怪不得她这样沉着懂规矩,原来本是内行。这使得艾全起了戒心,怕的其中有何花样,金子虽好,有些烫手,暂且不碰的为妙。再看卫媪的神情,似有责人不懂交情的模样,艾全也有反感。这样,一反刚才活络的心思,他把主张拿定了。
&ldo;阿媪!多承抬爱,无奈上面有话,这趟到阳虚来办案,行迹一定要检点,不可让人说闲话。这块金子,请你趁早收起。解送人犯,一切盘缠花费,都由上面拨付,用不着犯人自己花钱。来、来、来!快收好了,落入旁人眼中,这私相授受,彼此不便!&rdo;
话风紧得这个样子,卫媪倒有些生气了。明明嫌少,不妨实说,何苦讲这些漂亮话,是要骗谁?不收就不收,另外想办法在杨宽那里打点好了。属吏纵能分润,一定有限,肥肉不吃啃骨头,那时看你懊悔不懊悔?
这样想着,卫媪慢慢收起了金子,却不把心里的打算,现诸颜色,只怏怏然地表示万分无奈。
艾全也是个极狠的人,心中不悦,表面反而格外殷勤,&ldo;来吧!来吧!跟我去看看仓公。&rdo;他一叠连声地说,并且还替卫媪代为分劳,提着那一卷寝具。
天色已经全黑,无月无灯,甬道又崎岖不平,艾全是走熟了的,卫媪却是高一脚,低一脚,几次蹉跌,弄得灰头上脸,十分狼狈。
进了后院,但见土墙上明晃晃的火把,照得淳于意身上穿的赭色国衣,格外显眼。卫媪一看,顿时浮起无数遥远而零乱,不知是亲切还是陌生的记忆。站住脚,怔怔地竟忘了开口。
这行馆的后院和堆置柴薪的空屋十分荒凉,但无论如何要比高墙夹弄,铁窗土室,阴暗潮湿。仿佛随时可以提出鬼来的监狱要好得多。只是那赭色的囚衣,像块烙铁,烫痛了卫媪的心,深锁了五六十年的印象,一旦揭开,依然如新,耳中铁索啷珰,皮鞭抽打,以及夜深人静时,隐隐传来的呼爹喊娘的凌厉声响,一时杂然并至,忘却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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