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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对方这样说,钱谦益也就不好再挽留。不过,目送着老朋友匆匆而去的肥胖背影,他心中油然涌起一股怜悯和茫然,是啊,“都是些满人,开罪不起”。如果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今后这一类开罪不起的事情只怕还有很多,王觉斯是如此,我又何尝不会如此……这样想着,他对于眼前的处境愈加感到厌烦和懊丧,以至在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在椅子上呆呆地坐着,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
从屋顶上盘旋而下的寒风,把檐前的铁马吹得叮当作响,方砖地上的淡淡日影,一点一点地向门槛那边移去……终于,院子里响起了咔嚓咔嚓的脚步声。接着,传来了门公粗哑的嗓音:“启禀老爷,吏部陈老爷来拜!”已经昏昏欲睡的钱谦益愣怔了一下,疑惑地抬起头。“来了哦,是的,也该来了!赶快,都完了罢!”这么想着,他就揉搓一下黏滞的双眼,离开椅子,跨出门槛,走到院子里。这当儿,王铎也已经听到传呼,从上房里走了出来。两人于是整肃衣冠,相跟着,一齐迎出大门外。
门公所报的“吏部陈老爷”,就是吏部左侍郎陈名夏。按照朝廷的委派,这些日子,一直都是由他负责同来自江南的降官们联络,所以倒也不是初次光临。而且,同前几天来访的龚鼎孳一样,陈名夏早年在江南也是复社的一位名流。钱谦益不只早就认识他,还同他有过密切的交往。若论旧日的情谊,比龚鼎孳还要深密一点。只不过,对于这位老朋友的光临,钱谦益眼下却没有多少热情。因为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接触,他明显觉得,眼下的陈名夏已经不同以往。不错,最初见面时,碍于人多眼杂,加上王命在身,对方不便公然同自己攀交情、套近乎,倒也情有可原,难以深责。可是,在接下来的七八天里,彼此还见过好几次面,而且有的场合只有他们二人在场,陈名夏居然仍旧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气,板着脸,半句多余的话也不说,就像过去压根儿不认识似的,这就使钱谦益觉得未免有点反常和滑稽了。不过,他是个历经忧患、谙熟世情的人,对于这一类“蹊跷”事早就司空见惯,因此也并不怎么吃惊,更不至于愤愤不平,只是从此也就自觉地同对方扯开距离,免得自讨没趣。
现在,头戴红珊瑚顶子暖帽、身穿二品补服的陈名夏已经在门前下了马,并且挥退仆从,不慌不忙地走过来。钱谦益和王铎——还有从隔壁及时赶出来的陈洪范和张秉贞,立即一齐拱手当胸,参差地说:“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恕罪,请恕罪!”
“噢,不敢!”陈名夏回着礼,面无表情地说。看见几位主人已经躬着腰,做出相让的手势,他就照例略一谦逊,然后昂然踏上台阶,径直往里走去。
主人们互相挤拥了一下,随即众星捧月似的相跟着。这当中,又数住在隔壁的两位——弘光政权的左都督陈洪范和浙江巡抚张秉贞,显得分外起劲和热情。他们一左一右地伴随着陈名夏,并凭借这种有利的位置,喋喋不休地向贵客大献殷勤,无非是对陈名夏一再降贵纡尊亲临照拂表示受宠若惊、感激不尽,对陈名夏的大名和才华表示仰慕已久、倾倒备至,以及希望对方今后继续耳提面命、不吝赐教等等。大胖子王铎,论地位过去应当算是最高,这会儿反而被挤到后面,只能偶然急巴巴地帮上一句半句腔,神色之间就未免有点尴尬和别扭。倒是钱谦益,由于心态不同,加上夜来失眠,一直有点萎靡不振,所以愈加懒得上去凑热闹,只是慢吞吞地跟在后头。
待到了西厢房,大家再度行过礼,随即照例把客人拥上首座。不过接下来,由于王铎对刚才那一幕显然有气,执意坐在下首,不肯按既定的官阶就座,于是其余的人便出现长时间的你推我让,最后,好不容易才陆续坐了下来。这当儿,发现陈名夏已经皱着眉,神色之间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大家连忙静下来,一齐投去恭敬而期待的目光,等候指示。
“列位,”陈名夏清了清喉咙,冷冷地开口说,“有一件事学生早就想说——前明之所以败亡,繁文缛节,讲究过甚,是其中因由之一。譬如适才,从进门到就座,便行礼不断,推让不休,半天也坐不下来。此等虚夸迂缓之作风,如何临机决事,如何克敌制胜!如今到了本朝,列位这种旧习都得改一改,才能应合满洲风习,与同僚和谐共处。否则便会闹出许多误会不快来,弄不好,还会生出离心之想。这可是第一要紧的!”
中国本是礼仪之邦。明朝自太祖皇帝立国以来,便制定了一套严格的礼仪规范。二百多年推行下来,无论是官场还是民间,都早就习以为常。虽然后来越弄越繁复和讲究,但人们也并不认为有什么麻烦和不妥,反而觉得这样才完美周到,使礼仪的精深内蕴发挥得淋漓尽致,远迈前代。如今,忽然听见陈名夏对大家一向引以为荣的这套规范痛加贬斥,在座的几个人都不禁发了呆。不过,对方把这件事同是否能与满人和谐共处以及对清朝是否忠诚连在一块,又使大家为之耸然动容,于是赶紧拱着手,诚惶诚恐地唯唯答应着,表示感激对方的教诲。只有钱谦益,因为听力一向欠佳,加上陈名夏说话时故意用了一种不肯费劲的鼻音,所以这小半天,他虽然睁着睡眠不足的眼睛,但在精神恍惚之际,对方的话,十句之中倒有五句没有听进去。直到发现屋子里出现静场,他才疑惑起来,却闹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只管跟着其他人,做出相同的表情和姿势。
“这是第一件。还有第二件,”陈名夏接着又说,“前明之亡,党同伐异,门户交讧,是又一大因由。此种官场陋习,为当今圣上以及摄政王所深恶痛绝。在此,学生也不妨告知列位:前些日子吏科给事中龚鼎孳、兵科给事中许作梅等十言官交章弹劾内院大学士冯铨、礼部侍郎李若琳、江西招抚孙之獬贪赃枉法一案,昨日已经摄政王传集各官,逐一究问,查明所劾各款竟无一属实。因而推断此事之根由在于前明之党争旧怨,沿袭至本朝。龚鼎孳、许作梅等人本该反坐论处,幸而摄政王开恩,只予以严旨切责,令其改过自新。不过其中御史李森先,因其弹章中措辞过激,仍着令革职,以示惩戒……”
陈名夏说到这里,便停住了。他先向在座的人扫视了一周,最后把目光停在钱谦益的脸上,淡淡地说:“诸位老先生都是前明过来的人,难免会与昔日的党社之争沾上点边。那么可就得警醒了,切勿再搅和进去才好!”
这一次,为着免得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钱谦益倒侧着耳朵,集中精神听着。蓦地,他心中一凛,记起几天前龚鼎孳和许作梅曾经登门拜访,东拉西扯地坐谈了半天,却不知是否同这桩官司有关,更不知陈名夏此刻是否在说自己。这么想着,他就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于是极力回想那一天的情形。他觉得当时自己把得挺稳,并没有同对方多谈,而对方似乎也没有提到弹劾之类的事。“可是刚才,陈名夏为什么盯着我?而且他在提到龚鼎孳时,为什么竟直呼其名,那口气就像说到一个陌路人似的,要知道陈、龚二人其实也是关系密切的知交呀!莫非龚鼎孳也同我一样,对陈名夏的装腔作势、趾高气扬十分反感,两人已经闹翻了么……”
现在,钱谦益不再昏昏欲睡了。他大睁着眼睛,思绪渐渐变得清晰、敏锐起来,有许多问题,包括陈名夏对自己的可恶态度,都冒了出来,而且似乎都露出了解答的线索。“嗯,不对不对,前几天龚鼎孳来访时还提到陈名夏,并没有什么不满的言辞。那么,恐怕并没有闹翻。哼哼,要不就是正相反,只因陈、龚二人关系非比寻常,而龚鼎孳在这场官司中碰了个大钉子,已经被摄政王憎恶上了。陈名夏为了避免嫌疑,便装出一副毫不相干的样子……”这么想着,钱谦益心中一亮,顿时感到精神亢奋,“啊哈,不错,眼下陈名夏公开说到这件事,要大家引以为鉴,也并非冲着我而来,而是有意借助这睽睽众目,做给朝廷看的!”
这么兴奋而又焦躁地寻根究底着,再加上摆脱不掉的困倦和虚弱,使钱谦益脑子变得紧绷绷又晕乎乎的,只觉得心中扑通扑通地直跳,耳朵里也开始嗡嗡作响。他忘却了周围的一切,眼前只剩下一根忽隐忽现、飘移不定的线。现在他就竭尽全力,沿着这根线追索下去。“是的是的是的!这个精明强干的家伙,他的一言一行,他故意同我拉开距离,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尽管是用了那样一种傲慢不逊的口吻,都是分明在告诫大家,今后要在这块地方混下去,就得格外小心谨慎,彼此不要拉扯得太紧……只不过、只不过这种告诫,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逆不道,尽可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哼,他却不肯那样做,偏要装得那等撇清,仿佛生怕给人逮住马脚似的,到底是为什么?对了对了对了!原来他一直对清廷隐瞒各种关系!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他是害怕!原来——咦,他害怕什么?莫非、莫非他另有图谋?莫非他想造反?莫非他同南边有关联?”这样一想,钱谦益就疑心顿起,觉得这表面平静稳固的京城里简直杀机重重,凶险四伏。这种发现使他惊骇,更令他极度紧张。虽然与此同时,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心中提醒他:“这是没有的事。你太紧张,太疲劳,已经在胡思乱想了!”可是他仍然止不住脊背发凉,手心出汗,有片刻工夫,整个人竟像灵魂出窍了一般,以至接下来,尽管他模模糊糊地觉得陈名夏又说了一些别的话,其他人还提了一些问题,但一点都装不进脑子里去……
“摄政王殿下钧旨到!”一个尖厉的嗓门蓦然呼叫起来。钱谦益心中擂鼓似的一震,惊恐地抬起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屋子里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官员。而其他的人,包括陈名夏在内,已经跪伏在地上,他本能地觉得事情严重,挣扎着想离开椅子,偏偏两条腿不听使唤,挣了两挣都没成功。他心里着急,提着气,狠命一使劲,总算滚到地上;接着,就听见那个官员高声说:
“摄政王千岁殿下口谕:今儿个我因身体不适,这江南降官就暂且不见了。改日再说。那王铎、钱谦益、陈洪范、张秉贞就着他留下,听候任用。”
就是这么几句,口谕便传达完了。不过,它来得如此突然,以至有片刻工夫,上房里变得一片静默。是的,大家今天本来都等着接见,可是这么一来,接见便宣告取消了;本来,今天大家还期待着授予官职,凭着这么一句“听候任用”,看来也就得拖下去,而且不知要拖多久。因此,当大家重新站起来之后,王铎、陈洪范、张秉贞三个都变得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只有钱谦益却感到心头一轻,觉得缠绕着他的那种种危惧、痛苦和幻想突然消失,周围的一切又变得明白和正常了。“是的,‘听候任用’,就是暂时不任命。能够这样子,最好不过了!”他抹了一把额上的虚汗,扶住椅子的扶手,浑身虚脱一般地想。
巡视歙县
摄政王多尔衮之所以突然取消预定的接见,倒不是存心慢待冷落这批南明的降臣,而是由于江南战局意想不到地混乱和恶化,迫使他不得不临时决定召开紧急的御前会议,商量对策。事实上,自从六月初那道剃发令下达之后,竟然在民众当中引发如此广泛而激烈的反抗,是他们完全没有估计到的。起初,他们还试图凭借强大的武力,迅速把反抗镇压下去,结果五个月过去了,虽然像江阴和嘉定这样的地方,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付出了很大的伤亡代价之后,总算相继攻陷,但是即使事后用了屠城那样残酷的手段,也未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相反,各地反抗的势头愈演愈烈,不仅发生鲁王政权的军队在钱塘江上大败清兵这样闻所未闻的事件,而且以前明缙绅金声为首的另一支义军,也在徽州、宁国、池州、太平一带,凭借山林险阻同清军周旋,形成很大的声势。此外,尤其令多尔衮吃惊的是,自陕西流转南下的农民军,虽然在湖北九宫山被清军打散,其首领李自成、刘宗敏据报已经被乡民杀死,但是他们的余部不知出于怎样的想法,竟然改弦易辙,同过去的死对头——南明总督何腾蛟的军队联合起来,重新进入湖广,并且接二连三地摧州陷县,逼得当地的清朝官员向北京朝廷连连告急。正是这样一种形势,使多尔衮不由得着忙起来。经过同大臣们反复商议,他最后做出决定:抽调坐镇南京的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及其副将叶臣率兵驰援湖广,全力对付噩梦一般的农民军和南明军队的联合反攻;与此同时,责成洪承畴暂时转攻为守,回镇南京,全力稳住江南的局势再说。
清廷对局势的可能逆转感到严重关切,无疑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多尔衮却不知道,就在他以顺治皇帝的名义下达的诏令加急飞递送往南京的途中,江南的局势已经发生了新的变化。由于洪承畴等人的全力进剿,前一阵子在徽州一带活动得颇为“猖獗”的那支义军已经于近日被彻底击溃,其首领金声、江天一、吴应箕等人均被抓获。目前,驻节于宁国府的洪承畴一方面派人向坐镇南京的勒克德浑报告,一方面率领手下的幕僚和将校亲自赶往前线,视察“匪乱”平定后的情形。
说起来,这也是洪承畴的老练高明之处。本来,自从平定了嘉定、江阴的反抗之后,曾经有不少人主张挥兵南下,狠狠教训一下在浙东日益坐大、已经成为清军南进巨大障碍的鲁王政权。但是洪承畴权衡了局势之后,决定仍旧坚持“以剿促抚,先易后难”的既定方略,首先把打击的矛头指向正南方向、势力相对较弱的徽州义军。事实证明,这种决策是正确的,随着金声等人在短期内被打垮,南京彻底解除了来自侧翼的威胁;接下来,就可以放开手脚对付浙东这块比较难啃的大骨头。不过,尽管如此,洪承畴却不敢大意,因为以他多年的剿“寇”经验,知道只要老百姓的敌意一天不消除,叛乱随时随地都会再度发生。正因为这样,他才又决定亲自到徽州府城的所在地——歙县去走一趟。
现在,洪承畴一行人已经过了绩溪,走在通向徽州府城的路上。这一带以及与之毗连的宁国府是个山岭众多的地区。西边的黄山和东边的天目山向这里连绵延伸,一路上苍崖叠嶂,险隘重重。而从绩溪到徽州府一线,则正处于这两座大山的夹峙之间。洪承畴特别注意到,这里的地势曲折盘旋,崖谷交错。一条名叫扬之水的溪流,从南向北蜿蜒流去。溪流两边,时而是小片的稻田,时而是高耸的峭壁,一个一个的村落,就散落于乱石丛莽之间。这一切,使这条通道变得就像受到严密保护的咽喉似的,不容易遭到攻击。前一阵子,如果不是清军用计骗开了绩溪城门,恐怕未必就能如此顺利地进入这里,更别说攻下徽州府城了。如今,虽然战事已经结束了好几天,但在初冬的阳光下,那些来不及收拾掩埋的战死者尸体仍旧随处可见;拂面的寒风中,也不时夹杂着一股东西焚烧的焦煳的气味;至于路旁的村庄,那些焦黑的断壁颓垣之间,则会忽然呱呱地怪叫着、飞窜起成群的乌鸦,使人不难想象当时的战斗是何等的惨烈。正是这种情形,加上这一带易守难攻的天然形势,使骑在马上缓缓而行的洪承畴一边四下里观察着,一边不由得再度默默盘算起来。
“黄老先生!”他回过头去,招呼走在稍后的一位随行幕僚。等那人应声跟了上来,他就用马鞭指着本应是车舟辐辏、商客往还,眼下却变得异样的空旷、寂静的河滩,问:“此番得老先生之力,一鼓攻下贼巢。唯是学生尚有一虑,此地民风强悍,倘若驭之不得法,难保不会今日抚平、明日复叛。老先生是本乡人,不知有何善策,尚祈见教!”
跟上来的这位幕僚,就是曾经担任左良玉部监军的黄澍。仅仅一年多之前,他还凭借监察御史的身份前往南京,向弘光皇帝请求奏对,在朝堂之上严词弹劾并痛打马士英,受到当时朝野上下的热烈称颂。可是,到了左良玉起兵“清君侧”结果在半途中病死之后,他就跟着左良玉的儿子左梦庚逃往江北,迅速投降了清朝。黄澍本是徽州人,与义军的首领金声一向颇为投契。这一次清军进攻徽州,他就奉洪承畴之命,带了几十人,利用老交情,诈称率兵来援,骗得金声开门接纳,结果同清兵里外合应,攻破了徽州府城。凭着这份不大不小的功劳,黄澍在新同僚当中也就顿时有了面子。昨天他受前军提督的委派赶到设在宣城的总督行辕报捷时,洪承畴除了着实嘉勉了一番之外,还慨然决定亲自赶来徽州府城看一看。对于上司的这种“垂注”,黄澍自然十分兴奋,一路之上,不停地介绍前些日子由此进军的种种情况,极备殷勤。听见洪承畴呼唤,他连忙催马上前。当听清是这么一个问题之后,他就拱着手,不假思索地朗声回答说:
“中堂大人远虑!此地果然是民风强悍,更兼形势险要,易守难攻。不过经此一役,大人之神机妙算,我兵之无坚不克,已令彼刁顽不逞之徒,为之丧胆!今后只须镇之以重兵,威之以严刑,再广布细作,暗中侦察。若有敢再行倡乱者,一经察觉,即行锄灭,决不宽贷!如此,便可令愚民知所惧,而匪人亦无所施其煽惑之技。待假以时日,民心向定,此地便可望洗心归化。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洪承畴晃了晃鞭子,不紧不慢地说:“镇之以重兵——谈何容易!目今江南初下,动乱未息,更兼两湖、福建、两广、云贵诸省尚有待平定,哪能空把一干重兵安置于此!”
黄澍眨眨眼睛,不由得收敛起先前那股子兴头。“或者,”走出几步之后,他又试探地说,“委一熟谙本地情形之干员,充任守牧,缘其情,因其势,以精诚导其向顺之心,以恩德消其桀逆之志,令彼感悦来附,似亦不失为一可行之策。”
“依学生之见,”大约发现洪承畴没有作声,从后面跟上来的另一位幕僚插嘴说,“何不毁其城,焚其居,迁其民,使不逞之徒无所凭依,则其乱自弭!”
洪承畴斜瞅了那人一眼,冷冷地说:“我兵乃是大清的仁义之师,可不是流寇!这一方之民,日后都是我大清的百姓。你把他们的房子烧光,把人都赶跑了,又让他们到哪里去谋生?设若谋生不成,岂非只有去投反贼流寇?嗯,为渊驱鱼,为丛驱雀,又何愚之甚也!”
等那个幕僚红着脸闭上嘴巴之后,他停了一下,又问黄澍:“那么,以老先生适才之议,何人堪任该责?”
“这个……”黄澍变得更加小心起来,“卑职心中尚无此等人选,还请中堂大人卓裁!”
“唔……”洪承畴望了望下属,随即回过头,不再谈下去了。
将近傍晚时分,一行人才抵达徽州府城。在距城门尚有半里之遥的时候,他们就发现情况有点异常:成群结队的老百姓,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正拖男带女,肩箱提笼,散立在暮色苍茫的野地里,看上去一个个都显得垂头丧气,神情悲苦。起初,洪承畴等人以为他们是在逃难,但渐渐又觉得不大像。因为这些老百姓与其说是在逃,不如说是在等待,在观望,就那么三五成群地、迟迟疑疑地瑟缩在一起。越靠近城边,聚集的人就越多。一眼望去,黑压压、乱哄哄的。而且,从城门里还络绎不绝地有人走出来。当然,这些老百姓并不是自由自在地随意进出。在他们周围,布满了为数众多的清军兵校,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杀气腾腾地监视着。稍有看不顺眼的,他们立即就冲过去,连骂带打地加以弹压。于是又响起了阵阵痛苦的呻吟……
“嗯,这是怎么回事?”洪承畴一边注视着眼前的情景,一边对闻讯赶来,正在跟前陆续翻身下马的将官们问。
“启禀中堂大人,这是在‘清城’。”为首的一位将官躬着身子回答说。火光下,洪承畴认出那是负责指挥这一次进兵的前军提督张天禄。
这么禀告了之后,大约看见洪承畴拈须不语,张天禄又解释说:“皆因这徽州府城池狭小,我军兵马众多,须得把这一干人众清出,方始安顿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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