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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人形屏风（第1页）

第十一章人形屏风

宫羽告退后，黎纲见梅长苏双目半阖，已是一脸倦怠，知他刚刚醒来，这一番折腾却是乏得很了，忙扶他躺下休息，盖好厚厚的兽皮被子。

梅长苏这一觉睡得很沉，且连一个梦也未做。知道折磨自己多年，如附骨之蛆的火寒毒已尽解，身体无碍，这十四年来他第一次放宽了心，好好睡一觉。

以往总怕一觉睡过去，就再醒不了，他还有那么多事要做，父帅、景禹哥哥、七万赤焰英灵的沉冤等着他去昭雪，他连死都没有资格！

而且那时他的生命是以天以时辰计的，岂可过多地浪费在睡觉上！所以过去的十四年，除过陷入昏迷，他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如今，心无挂碍，来日方长，终于可以放心地睡了，真好！

不知过了多久，梅长苏沉沉一觉醒来，只觉浑身暖暖的，竟是从未有过的通体舒泰。他想伸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箍住了，竟是动弹不得。

展目观瞧，这才发现身上裹了好几层被子，而且被角掖得极严实，几乎就是把他裹成了个大粽子！难怪动弹不得了呢！

而萧景琰就合衣侧躺在床铺外侧，鼻息沉沉，睡得正香。

嗯，那不用问了，把我裹成这副德性，定是太子殿下的手笔了。水牛啊水牛，我现在虽然体弱畏寒，再不是当年的“小火人”了，可也不必把人裹成个大粽子吧，你这是……又钻牛角尖了？

梅长苏只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索性不再挣动，静静地端详起眼前这三月未见之人。

只见太子殿下睡得极是规矩，衣服整整齐齐，端端正正地侧卧在外床，与他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那姿势小心翼翼又极端方……像是在给他当人形屏风，挡住军帐缝隙可能钻入的北风。

看着眼前肃立的“屏风”，梅长苏笑了。想起少年时他与景琰两个，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上战场，练功或是作战乏了，同榻而眠的时候有的是。两人的睡相可都是张牙舞爪，梦中把对方踹下床去，甚至过起招来，醒来鼻青脸肿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而如今……这人睡在他身侧竟如此小心，仿佛怕碰碎了瓷娃娃……

想到此处，他心中又是叹息又是温暖。略仰仰头，却看到景琰的下巴变尖了，眼下俱是青影。心知这几个月四境危局，国事都压在景琰身上，又心忧自己安危，尤其这次，不眠不休狂奔五日五夜赶到北境，却让自己的“死”吓掉半条命，之后便是行五行针倾心救治，景琰可真真是乏透了。

心疼不已，他想抬手摸摸这人的脸颊，谁知才轻轻一挣动，安静睡着的萧景琰便皱眉嘟囔了几声，像是梦到了什么，抬起端端正正放在身侧的手，搭到他的被子上，手上使劲把被子拢住，像是梦中也在操心着他，怕病人着凉。

梅长苏怕把人吵醒，于是不敢再动，就这样闻着景琰发间散发出的皂角香味，不一会儿又沉沉地睡着了。睡吧，怕什么呢，来日方长！

幽冥路途远，人间日月长！火寒残毒已去，今后的日子里能继续与景琰共处，能与那么多关爱自己的故友相伴，真好！此生能绝处逢生有此造化，之前受过的所有苦痛折磨也就都不算什么了！

等梅长苏再次醒来时，萧景琰已经不在他身边，微微抬头发现那人正端坐在帐中书案前，翻阅着卷宗，神情是一贯的专注。

已经是又一日的清晨，晨光照耀进来，将萧景琰的侧脸蕴上一层金色的光芒，威严而又端肃，隐隐已是君临天下的气势！身姿挺拔刚正如青松，眉眼冷峭，面容棱角分明，整个人便如古之名剑，雍容高贵，龙章凤姿，却又锋刃尽显，一往无前，无惧无畏！

梅长苏看得心中激荡，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暖烘烘火辣辣！眼前的景琰形象似与当年的景禹哥哥重合了起来，当年他们与一众大梁有志才俊聚拢在长兄身边，均有一番整肃朝纲、革新内政、富国强兵、守土开疆的宏图伟愿！可惜那场惊天巨变之后，一切都风消云散……

而如今百转千回后，景琰继承了祁王的遗志，大梁即将迎来一个主明臣贤蒸蒸日上的新格局！原以为，自己已无缘见证这场变革，可苍天垂怜，这残破之身竟“死而复生”，得以辅佐大梁的下一任帝王建一番轰轰烈烈的功业，创大梁中兴盛世，幸何如哉！

他毕竟刚刚死里逃生，身体还十分虚弱，心情一过于激荡便牵动肺经，忍不住低声咳起来。萧景琰听到立刻回身一步跨到榻前，担忧地看着他，手又搭到他腕上诊脉，觉得脉象只是虚弱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轻声问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梅长苏止了咳垂下眼睑委屈地道：“很不好。”

萧景琰一惊，忙问：“如何？”

梅长苏见他紧张的样子扑哧一笑，道：“饿了，就只给灌参汤，是不是想饿死我，好省点粮食。”

萧景琰喜道：“觉得饿了，这可是好事，吉婶给你熬了粥，这就端来给你喝。”

言罢他扬声唤黎纲取粥进来，又轻轻扶起梅长苏，在他身后垫了两个靠枕，还不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生怕这好不容易抢回来的人再受了凉。

梅长苏轻轻摇摇头，心道：“俺家景琰就是耿直，我说饿了就立刻给张罗吃的，要是蔺晨那厮定会说，你吃的药钱把江左盟和琅琊阁都吃穷了，还想吃饭？美得你！”

正思忖间，萧景琰已端着粥碗坐在床边，要喂他喝下。梅长苏却觉得已经有了三分精气神，想自己端碗来吃，谁知他将手抬起来竟是虚软无力，哆嗦着伸过去，还没碰到碗就已无力垂下，心下顿时转为黯然：

不是都说毒全解了吗，怎么还是废人一个？

萧景琰见他面有愠色，忙安慰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慢慢来嘛，来，张嘴，听话……”

那神情温柔得就如同小时候娘亲哄他吃饭一般，朝堂上见惯太子冷硬面孔的一众官员若见到这样的太子怕是要当场惊倒。

梅长苏的心都快被这样的景琰融化了，忙张嘴喝下喂到唇边的一口粥，却又皱起眉，扭头不喝了，嫌弃道：“不是说毒解了，身体无恙了，怎么这粥还是一股子药味，不好喝，不喝了！”

萧景琰忙劝道：“可是你身子还是太虚弱，尤其心脉肺经都已伤了根本，岂是三两日就能养好的？现下还只能喝些药粥，忍忍，等养得大好了，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寻来。”

他这边温言哄劝，梅长苏那边却只是扭头不喝。

萧景琰端着碗皱起了眉头。

怎么办？这不吃东西怎么养好身体？难道要下一道太子令旨命他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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