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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第1页）

敦诚连说带比画，学着王文韶说话的样子‐‐一只手捻着辫梢，另一手轻轻抚着八字髭须，打一个&ldo;呃&rdo;儿身子耸动一下，一脸的苦笑，无可奈何。众人见他学得毕肖，都笑得前仰后合。敦诚却因为摹仿王文韶太认真，喝一口水又噎住了，现世现报地也打起呃儿，打得又响又脆。棠儿亲自带着个丫头端着酒具进来，早已听见前头的话，笑得别转了脸；侍立的丫头们有的捂着肚子，有的掩着嘴。王文韶揉着胸口，笑指着敦诚道：&ldo;该该！佛设犁舌狱正为斯人！真正是加减乘除丝毫不慡！&rdo;敦诚只是呃着，回不出话来。倒是纪昀见他难受，从筵桌上捡了一瓣生蒜塞在他的口中，说：&ldo;使劲嚼，不要怕辣，这就好了。&rdo;立时也就止住了。傅恒问：&ldo;怎么不见小七子？&rdo;

&ldo;爷，奴才在这呢！&rdo;小七子就在外间廊下立着侍候，一步跨进来呵着腰回道：&ldo;去歪脖槐树请曹爷的小阮子回来了，曹雪芹今儿从宗学出来就没回家。芳卿姑娘说被怡王爷请了去喝酒写字儿，今晚未必回来呢！&rdo;棠儿抿嘴笑道：&ldo;想必是芳卿又把他局住不叫出门，怕我们灌伤了曹爷。这芳卿也是的，上门越来越稀了。&rdo;傅恒心里也觉扫兴，却笑道：&ldo;改日再来，我狠狠罚雪芹！上次康儿百日，他就逃席，跑了和尚还跑了庙不成？我把《红楼梦》编了&lso;十二金钗曲&rso;，叫他来听听，就忙得没有一点空儿。我就最怕文人学了李青莲的固穷相。&rdo;说着，众人一一安席。敦敏忙着替曹雪芹圆场，说道：&ldo;这回雪芹不是逃席，昨儿我去西山曹家还见了他。芳卿指着请帖直埋怨，在宗学还不如在家糊风筝。月例银子领丢了家里，天天外头野着吃酒。柴要买，米面要买，房子漏雨得修。我一个女人能办了这些事？‐‐她奶着个孩子，苦巴拉脚的，也真是难……&rdo;他没说完，众人已在闹着要见福康安，棠儿高兴得容光焕发，叫奶妈子抱了出来，亲自逗着孩子：&ldo;这是纪伯伯，庄伯伯，王伯伯‐‐这是两个叔爷！几时你会请安呢？好宝贝儿……&rdo;

福康安裹在绫罗襁褓里，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百家衣，脑袋晃来晃去，粉都都、白生生的脸上一双大眼，漆黑的瞳仁几乎不见眼白，用诧异和好奇的目光，随着母亲的指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时踢一下小脚。突然&ldo;哇&rdo;地一声大哭起来，恰巧王文韶过来逗他，翘起的小鸡鸡&ldo;刺&rdo;地一泡尿，刺得王文韶一头一脸。在众人哄笑声中奶妈子得意洋洋地抱着出去了。

&ldo;上次世兄过百日，晓岚没来凑热闹。&rdo;王文韶道，&ldo;你是咱们翰林院才思最敏捷的，要补一首贺诗。不然罚酒三斗！&rdo;

纪昀经这一阵热闹，早将&ldo;拘泥&rdo;二字丢了爪哇国。王文韶这一说正搔到痒处，遂笑道：&ldo;如此簪缨之家，富而好礼之族，纪昀还是第一次领略其风。六爷既生贵子，我岂能无诗相贺？&rdo;傅恒便一迭连声催要文房四宝。棠儿轻舒皓腕，便在端砚中仔细磨墨。庄有恭笑道：&ldo;你是个有急才的，皱着眉想什么？那些陈腐俗套，谅你也拿不出手，我们也听厌了，要新奇，要出人意外，要有创新之作！&rdo;纪昀道：&ldo;这可难住我了，万一我犯了口孽呢？&rdo;

傅恒在卷案上展着宣纸，笑着对棠儿道：&ldo;你听听，晓岚说怕伤了人‐‐他是个大才子，上回我抄的《聊斋志异》他借去看，还看不上呢！&rdo;棠儿也甚喜欢纪昀豁达慡朗，笑道：&ldo;我虽不懂诗，也知道诗由心出。纪先生怎么会伤了我们‐‐再说，你是我们恩人，犯我们句口孽也承当了。&rdo;

&ldo;既如此，纪昀就放肆了。&rdo;纪昀笑着自斟一杯，&ldo;国&rdo;地仰脸饮了，提起笔来向那纸上写道：

这个婆娘不是人，极精神一笔颜书，个个都有茶碗来大。

众人不禁惊骇相顾。王文韶看一眼脸色苍白的棠儿，嗫嚅道：&ldo;这……这……这也太……&rdo;&ldo;没干系。&rdo;傅恒脸上笑容未退，心中暗惊此人胆量，口中却道：&ldo;请纪兄接着写。&rdo;纪昀也不言声，从容又写，却是：

九天仙女下凡尘。

&ldo;好！&rdo;敦诚头一个灵醒过来，击节喝彩：&ldo;这个案翻得妙，翻得骤，翻得新！&rdo;众人悬着的心松下来，皆大欢喜，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庄有恭道：&ldo;这确是口孽诗，也真亏了你想‐‐出语惊人，惊破人的胆‐‐你要吓死我了！&rdo;说着第三句又写出来了，仍是骇人之笔：

福康安儿要作贼，

此刻众人知他手段，不再惊惧了，哗笑着纷纷说道：&ldo;你小心下地狱！&rdo;

&ldo;真真独出心裁！&rdo;

&ldo;看你这家伙怎么翻案！&rdo;

&ldo;当了&lso;贼&rso;，这个这个……这还怎么转圜？&rdo;

&ldo;嘘‐‐又写了！&rdo;

众人睁大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枝笔，仍是那样从容，缓缓地一笔又一笔写出：

偷来蟠桃奉至亲！众目睽睽之中，纪昀小心地揭起纸来，吹了吹墨，与那三联并排晾在条桌上，笑问：&ldo;如何？&rdo;

&ldo;妙！&rdo;

敦诚头一个鼓掌大笑称奇。众人纷纷起身看那四幅字，真个光润圆熟，暗藏笔锋，满壁的字画顿时相形见拙。傅恒笑道：&ldo;棠儿方才吓得花容失色，此刻如何‐‐我们有这么个&lso;贼&rso;儿子，算得是福气罢？&rdo;棠儿道：&ldo;那当然！迟一迟送汤家裱起来。你这书房里挂这个不宜，就挂到我念佛的观音像旁边。&rdo;纪昀忙道：&ldo;这是游戏之作，虽说不上轻佻，可也太欠庄重，夫人太认真了。&rdo;博恒笑道：&ldo;先裱起来！这是佳话嘛，将要流传千古，后人会因此念及我们傅家呢！&rdo;

此刻绛蜡高烧，琼液盈樽，众人重新入席，举酒为棠儿贺喜，交口称赞纪昀文字瀚墨&ldo;堪称双绝&rdo;。傅恒因道：&ldo;枯酒难吃，拇战又太俗，叫我的家戏班子来为诸先生上寿。&rdo;说着轻轻拍了拍巴掌。

掌音刚落，众人便听两侧廊下佩环丁当作响，书房中侍立的丫头忙挑起珠帘，只见两行歌伎，着一色的葱黄宫装，一行执着琴瑟笙篁，一行手持团扇，如步履凌波似地翩翩而出，盈盈施礼向筵席下拜。棠儿站了半晌，觉得有点疲累，向纪昀敛衽一礼，笑道：&ldo;纪先生今儿开怀畅饮，多用些酒。迟了就住在家里，不要见外。需用什么物件只管开口，说句大话，只要天下有的，寒舍都舍得叫先生满意的。我有些支撑不住，先告罪了。&rdo;慌得纪昀忙起身还礼笑道：&ldo;夫人如此错爱，纪昀何以克当？请尊驾自便……&rdo;棠儿这才辞了出去，傅恒将手一摆，顿时笙篁琴瑟齐鸣。六个歌女长袖飘舞团扇翻飞，歌喉顿开唱道：

楚楚腰肢掌上轻，得人怜处最分明。

千回步帐难藏艳，百结葳蕤不销情。

朱鸟窗前眉欲语，紫姑乩畔目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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