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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第1页）

&ldo;你小声儿些，没人拿你当哑巴！&rdo;芳卿笑着哂道：&ldo;傅家给了五两回礼呢！只是你去买酒还是我去？我有点走不动……&rdo;

&ldo;我去，记得家里还有点腊肉嘛！&rdo;

&ldo;那是去年就腌了，走了油，还带了一股哈喇味儿，你自己还能将就，待客怎么成？&rdo;芳卿小声犹豫道：&ldo;不然还是我去，你办不了这些事。&rdo;正说着，炕上躺着的孩子&ldo;哇&rdo;地一声放声大哭，仿佛有什么感应，她怀里的大孩子也醒了，揪着芳卿领口直闹：&ldo;妈妈，吃，吃……&rdo;曹雪芹顾不得再说话，冲着跑到炕头。口里叫着&ldo;小青乖乖，&rdo;小心地掀起毡片，解开襁褓，低下头查看时，小青毫不客气，碧青的一泡尿直刺而出，浇了雪芹一头一脸，三人不禁哈哈大笑。芳卿忙过来拾掇，把大青递给雪芹，自己抱小青到厨屋里喂奶去了。

曹雪芹抱着大青逗了几下，放在地下说道：&ldo;大青懂事，自己在家地上跑着玩儿，啊？爹给你买果子，不要闹叔叔，听见了？&rdo;大青似懂不懂地点点头，见曹雪芹往外走，小嘴儿一咧&ldo;呜&rdo;地一声又哭了。

&ldo;先生别张罗了。&rdo;敦敏知道雪芹要出去采办酒菜，笑着说道：&ldo;我兄弟俩久仰大名，却不知道先生一贫如洗。今儿还是我们来作东道，已经命骡夫去办了。咱们安坐清谈。&rdo;雪芹笑道：&ldo;我回北京两个多月了，内子生产前赶回来的。倒也不至于就穷得连待客都待不起，我从南京赶回时，尹制台送了五十两的程仪，路上只用了十几两，还有着呢！你们初登门槛，怎么好意思生受呢？&rdo;敦诚说道：&ldo;我们今个是欢天喜地拜先生来的，自从看了《石头记》，我弟兄朝思暮想就是要见见这位古今奇人，情愿拜入门墙，执弟子之礼。孔子收门生，不也要收芹菜干肉的么？怎么我们就不成，莫不成我们配不上当先生的&lso;门下走狗&rso;？&rdo;

曹雪芹怔了一下，大笑道：&ldo;诚三爷快人快语，倒叫沾（雪芹本名）无言以对。不过执弟子礼当&lso;门下走狗&rso;真不敢当，愿为良友、知己！&rdo;敦敏、敦诚越发欢喜，敦诚道：&ldo;如此，曹兄更不必客气了！‐‐我只诧异，继善公出了名的礼贤下士轻财好施，他自己也是大才子名士。南京到北京，这么远的道，只给了五十两银子！&rdo;敦敏笑道：&ldo;继善还是个好的，傅国舅不更富？才打发出五两银子！&rdo;雪芹道：&ldo;多少都是心意，你们千万别这么说，继善每日膳食小菜豆腐，他是，也没有多的钱，门下清客好几十个，当地穷书生他也周济不少，他很不容易的。就是傅六爷，待我也不薄‐‐这些话传出去很不好。&rdo;正说着，便听院外有人说笑，一个人大声叫：&ldo;雪芹公‐‐起床了么？&rdo;

曹雪芹一掀帘子迎了出来，见两个人正在下马，是勒敏和阿桂来了，不禁笑道：&ldo;怎么的了？昨晚灯花也没爆，今早喜鹊也没闹，一下子来了这多贵客？&rdo;勒敏只一笑，稳稳重重踏雪进来，阿桂从马后卸下一个麻袋，一边走一边笑，说道：&ldo;我如今在外带兵，浑似个杀人放火的刀客，你家夜来烧饭的劈柴准爆了，今早起黑老鸹子准绕屋三匝，不然我也不得来。&rdo;曹雪芹正要介绍，四个人都哗然大笑，敦敏道：&ldo;方才雪芹说了个五大三粗的状元娶媳妇儿，这就来了个标致不凡的状元！&rdo;阿桂给敦敏兄弟打千儿请安，笑着打趣道，&ldo;两位爷天不管地不收，又让老爷子赶出来了？&rdo;敦诚道：&ldo;我们老爷子现在才不管这些呢‐‐老叫我们学勒敏，都去中状元，谁抬轿呢？如今他得了山海关税差，更顾不着了。再说，他老人家如今也爱读《石头记》，上回来信还命我们&lso;抄好送来&rso;，知道我们结识了雪芹，还不知怎么欢喜呢！&rdo;敦诚说着，扯开麻袋便盱着眼看，不料刚解开绳口，一尾鲤鱼&ldo;噌&rdo;地飞出来，&ldo;啪&rdo;地打在脸上，在炕上蹦了几蹦掉在地上，鼓着红腮咽气。阿桂忙要毛巾揩脸，笑道：&ldo;这番挨了&lso;鱼打&rso;，战场上少一枪扎！&rdo;

众人不禁哄然大笑，勒敏见芳卿拽那麻袋甚是吃力，忙过去帮手，说道：&ldo;你别管，里头还有几条鱼，十几斤猪油，腊肉、精肉、排骨、两副猪肝、一包牛百叶、一包牛肉，十只冻鸡……百来斤重呢！&rdo;芳卿和他们十分厮熟了，笑道：&ldo;勒爷桂爷，我们又不开肉铺，弄这多东西怎么消受？&rdo;&ldo;不妨，现在天冷，往后更冷，坏不了的。&rdo;勒敏听&ldo;肉铺&rdo;二字，乍然想起张家父女，心里猛地一疼，忙收神笑道：&ldo;我和阿桂待雪小一点就出京当差去了。再过一个半月是小青的百日抓周儿，肯定赶不上了，所以先走一步来贺喜。东西菲薄心里厚，你别见怪就好。&rdo;敦敏猛地想到，此刻傅家不知热闹得怎样天翻地覆，芳卿自己刚满月不久，大雪天去给人家送抓周儿礼！人和人一比，这是怎么个话说？心里一动，只是沉吟不语。勒敏打量了一下屋子，说道：&ldo;雪芹近来兴许手头宽裕，这屋子收拾得光鲜，我都不敢认了！&rdo;

一时，骡夫已经采买回来，一个店铺伙计挑着食盒子荡荡悠悠进来，阿桂便忙着帮芳卿往炕桌上布菜。雪芹见是八碟子小菜，一个口蘑烧牛肉，一个青蒜辣子炒鸡丁，一个葱爆羊肉，还有一个红焖肉，都还微微地泛着白雾，便撤掉了羊肉，说道：&ldo;这个过了火候，稍凉一点就吃不得‐‐芳卿，照我上回教你的，整治两条鱼来！今儿他们是给小青预先&lso;过百日&rso;的，你细细地擀点面条，呆会吃过酒再用。&rdo;勒敏笑道：&ldo;这菜已经不少了，嫂子还带两个孩子呢，别叫她忙活了！&rdo;敦诚笑道：&ldo;你们既晓得，为什么带生肉来？&rdo;勒敏笑道：&ldo;阿桂自告奋勇，他做得一手好菜呢！&rdo;芳卿过来端走羊肉，赏了挑食盒子小厮一串小钱，麻利地从屋后门角提出一坛酒，筛着在火上炖，口中笑道：&ldo;论起做菜，谁也不用说嘴，还是我们女人！&rdo;雪芹道&ldo;你弄鱼，烧饭给师傅（指骡夫）吃，筛酒也让师傅来！&rdo;芳卿搬过一张杌子请骡夫坐地筛酒，把两个孩子放进&ldo;两头座&rdo;小车里推到东间自去忙活。

&ldo;好酒！&rdo;一时酒烫上来，阿桂猴急，滚热地先喝一口，赞道：&ldo;是口子酒，三河老醒？再不然就是淮安老曲！绵中带醇，香而不烈，烈而不暴，后味淳香……两年没吃到这么好的酒了。军里的酒，他娘的也只比马尿强些儿！&rdo;众人随着尝了，品着滋味也都说&ldo;果然不错！&rdo;曹雪芹连连劝酒：&ldo;来来来，满上满上！天儿冷，先暖暖肚子再说‐‐师傅，你该吃该喝，请自便‐‐这是去年福彭送来三斗淮安糜子，我自己酿的，后院还埋着好几坛呢！只管放心喝就是！&rdo;

&ldo;雪芹呐，&rdo;勒敏连干两大杯，脸上放出红光，不胜感叹地说道：&ldo;没成想你还是这么贫寒！福彭是定边将军，是你嫡亲的姑表兄，他人不在北京，家却在，怎么不肯好生照应你这表弟呢？傅鼐如今更是红得发紫，他是令尊的姑父吧？现今是内务府总管大臣，还兼着满洲正蓝旗都统。都是有权有势，富得流油的，拔根汗毛你就受用不尽，怎么也不肯照应？我很疑你是性情高傲，不屑于攀缘，好亲戚也疏远了。&rdo;曹雪芹淡然一笑，说道：&ldo;我已经很知足。若要钻营，小时候儿我在江南家里，见过乾隆爷，福彭更是熟得不能再熟，有他提携，大约和乾隆爷也能攀个边儿。前年福彭当正白旗满洲都统，那正是我曹家顶头上司，奏明皇上，兔了我们曹家三百零二两二钱的欠债，这不是&lso;照应&rso;？他的管家来看我，正碰上甲长催缴地皮税，一句话也豁兔了，少了多少耳边聒噪？如今天子圣明以宽为政，我这罪孥之家才能安居乐业。和前些年在雍正爷手里相比，如今真是在天上了。我们不谈这个，谈这些败酒兴！来，斟上！&rdo;满满斟了一杯递给了勒敏。阿桂笑道：&ldo;脂砚斋先生今儿没来，他要听了曹兄这些话，准要掩耳而逃！&rdo;话音刚落，一个五十岁上下花白头发的老者挑帘而入，接口说道：&ldo;外边这大雪地，我往哪里逃？逃出去嗅到酒香，还要返回来！&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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