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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第1页）

&ldo;请。&rdo;孙嘉淦招呼一声略略靠后的杨嗣景进了大门洞、迤逦向大堂走去。但见过道里、廊底下、房檐下纷纷乱乱，都是从全省各地调来当&ldo;人证&rdo;的州县府官员。可怜这些人平日在下头也是舆马高轩前呼后拥，到了省城，都群集在臬司衙门的议事厅里，吃没吃处，住的是冰凉地铺，自己支锅起火的，带着冷干粮硬啃的，一个个官服揉得皱巴巴的，乌眉灶眼，活似一群穿了戏装的叫花子。眼睁睁看着两个钦差气宇轩昂地直入大堂，又羡又妒又恨又无可奈何，骂什么话的都有：

&ldo;去那妈！热炕上吃饱睡足，格老子又该叫他们摆弄了。&rdo;

&ldo;要做官，还是做大官。萨藩台他们还睡热炕呢！&rdo;

&ldo;别那么比。我们在下头审案，不也一样？一个案子发了，捉一村的人来作证！&rdo;

&ldo;那是混账衙役们想敲剥钱‐‐我们连送钱保出去住店都没人要！&rdo;

有的人竟然不顾官体、粗声骂：&ldo;他喀尔钦！&rdo;立刻便有人反驳，&ldo;我日他喀尔吉善八辈祖宗……&rdo;乱嚷嚷间，外头有人报说：&ldo;钦差山西驻节使博恒大人到！&rdo;

人们立刻住了嘴，见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官员，穿着黑缎面鹿皮快靴进来，九蟒五爪袍子上套着一件黄马褂，雪光中显得十分耀目。傅恒虽年轻，但他带三百奇兵夜袭驮驮峰，已是全国皆知。这个自从两案爆发之后大门不出、一言不发的少年亲贵突然出现，立刻吸了所有的目光。傅恒只带了两名亲兵，马刺踩在扫净了的石板甬道上叮叮作响，却是满面春风。正走着，见廊下站着一个六十多岁花白胡子的四品官，冻得嘴唇乌青，傅恒忽然折至！他面前问道：&ldo;你不是户部钱粮司的彭世杰么？&rdo;

&ldo;回、回钦差，&rdo;彭世杰慌乱地打了个千儿结结巴巴说道：&ldo;是，是卑职。卑职原来是在户部。&rdo;

&ldo;黑查山一战，你粮糙供得好。&rdo;

&ldo;哪里……那是我应份的差使。&rdo;

&ldo;你回去吧。&rdo;傅恒拍拍他肩头，&ldo;我知道你。这么大的岁数，这么冷的天儿‐‐回去吧！&rdo;

&ldo;可杨大人……&rdo;

&ldo;没事，有我呢！&rdo;傅恒摆了摆手便离开了。孙嘉淦和杨嗣景从二门迎了出来，傅恒忙上前寒暄：&ldo;二公，别来无恙？&rdo;

杨嗣景眼见傅恒当众卖人情，满肚皮的不自在。想起昨日孙嘉涂放走一个姓王的官，不禁瞟了孙嘉淦一眼，心里想着：这两个人怎么都一个作派？口中却道：&ldo;都有钦命在身，同在一城，无缘拜会，想不到瑞雪送得贵人来啊！哈哈哈……&rdo;

&ldo;我是专门来看审案的。&rdo;傅恒看一眼沉吟不语的孙嘉淦，说道：&ldo;下头人报说今天二位大人要审结此案，我真是又喜又慰。这几天我的人每天出城看，城郊已经冻死十几个人了。&rdo;

三个人说着话步入大堂，只见大堂正中摆着两张公案，显然是孙嘉淦和杨嗣景的位置。靠西一张桌子，是喀尔吉善的位。东边两张方凳，自然是留给被告喀尔钦和萨哈谅坐的了。方凳前跪着萨哈谅和喀尔钦。见他们进来，二人翻了翻眼皮没言声，站在厅柱旁出神的喀尔吉善只看了傅恒一眼，也没说话。杨嗣景便命，&ldo;在上头再摆一张公案，请傅大人坐！&rdo;

&ldo;不用了。&rdo;傅恒笑嘻嘻说道：&ldo;那么小个平台儿，三张公案摆得下么？我就坐在你侧边，观看二公办案风采！&rdo;二人听了无话，互相一让，三个人同上了公案后正容就座。

&ldo;钦差大臣升堂了！&rdo;

杨嗣景的戈什哈高声含糊叫道。连他也不明白：一个两个钦差还不够，今日又来一个钦差！

守在外边的皂隶们&ldo;噢‐‐&rdo;地拖着长声喊着堂威，手执黑红水火棍进来依班排定。几十名亲兵戈什哈悬刀而入布置在四周堂角，把架上的刑具碰得叮当作响。大堂上的气氛立时变得紧张肃杀。

&ldo;今日审结此案。&rdo;孙嘉淦脸上毫无表情，&ldo;本钦差与杨钦差已经商定，所有一应干证人等一概先回任办差‐‐传谕出去，叫他们立刻启程回任！&rdo;

&ldo;扎！&rdo;

萨哈谅忽然站起身来，摆手道：&ldo;慢！&rdo;他恭谨地向孙嘉淦一拱手，说道：&ldo;恐怕孙大人孟浪了吧？断案要人、赃、证俱全。放了人证，谁能说得清？&rdo;说完坐下。喀尔钦又起身道：&ldo;请孙大人收回成命。我们吃官司尚且不怕冷，他们当人证的有什么怕的？&rdo;也坐下。

&ldo;你们死在临头，还敢如此嚣张，咆哮公堂！&rdo;孙嘉淦目光灰暗，狞笑一声，&ldo;来，给他们撤座！&rdo;几个衙役过来见他们端坐不动，‐‐毕竟过去都是他们望而生畏的长官，竟没人敢下手。孙嘉淦&ldo;啪&rdo;地将警堂木一拍，怪目圆睁断喝一声：&ldo;撤座！你们已是被革官员，与庶民同例！&rdo;

两个人这才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喀尔钦进士出身，口齿流利，说道：&ldo;自古刑不上大夫，是杨大人让我们坐的！&rdo;孙嘉淦格格一笑，说道：&ldo;能叫你坐下，自然也能撤掉你的座。你就站着，也不为上刑。你既革职为民，也不算什么&lso;大夫&rso;。《大清律》三千条，&lso;贪赃之墨吏不事以礼&rso;，你老实点！&rdo;坐在旁边的杨嗣景觉得句句话都是在剜自己的心，不觉脸色涨得通红。舔了一下嘴唇却没有说什么，那衙役出去，一时便听外头乱哄哄一阵轻声欢呼，人证走得精光。

&ldo;喀尔钦，&rdo;孙嘉淦问道：&ldo;你可知罪？&rdo;

喀尔钦突然有一种不祥之感，蓦地冒出冷汗来，颤抖着声音回道：&ldo;犯官……知罪。&rdo;

&ldo;你贿卖了多少生员名额？每一名索要多少贿金？&rdo;孙嘉淦嗓子暗哑，重重拍了一下警木，&ldo;讲！&rdo;

&ldo;共是十七名……&rdo;喀尔钦呐呐说道，&ldo;每名四百两、五百两不等。有的只收五十几两的……&rdo;

&ldo;为什么收价不一样？&rdo;

喀尔钦道：&ldo;文章差的收的就多点，文章好的，就少收。还有的有人推荐&lso;俊才&rso;，不收的也有……&rdo;

&ldo;真可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rdo;孙嘉淦一声冷笑。你的收条都在这公案上摆着，谅你也不能不认！&rdo;说罢断喝一声，&ldo;到一边跪着听发落！&rdo;

傅恒瞟一眼公案，果然见印盒旁放着一叠条子，伸手取过一张看时，上头写着：

今借到学政喀尔钦大人现银四百三十五两以资急用，乾隆三年制科山西孝廉魏好古。

初思，傅恒颇觉不解。后来才想到其中奥妙：魏好古取中举人，可以凭条付钱；如取不中，这魏好古就&ldo;不是乾隆三年孝廉&rdo;，借条也就无效。想着几乎笑出来：科场舞弊真是花样百出。正思量着，孙嘉涂又问道：&ldo;你怎么分辨得出哪份卷子出过借条，哪份卷子没有借条？‐‐卷子一律都是誊录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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