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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起身,进了船舱。
阿衡跟着走进船舱时,言希已经蒙上被子,侧着身子,一动不动,蜷缩在床上。
阿衡提着油灯,站在少年床边,终究不放心,搬来小竹凳,坐在床脚,吹熄了灯。
船舱外,是水浪的声音,哗哗地,流过,拍打,而后,静止,流淌。
月色下,她望着床上那个蜷缩的背影,这身影勾勒了模糊,不真实的感觉愈加强烈。
阿衡心里空荡荡的,她知道言希知道她在这里。
她知道有她在,这少年不会放下戒备,好好休息。
但她却抱着熏了烟的油灯,不肯放手,手中满是刚刚触到时指腹烫得吓人的温度。
她想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存在毫无意义。
言希在固执着坚持自我的尊严,他宁愿发了烧,也不愿意一个陌生人随意走近自己。
阿衡一向觉得自己笨,可是,这少年的心思,她一眼望去,清楚得再也不能。
她叹了口气,静静走了出去。
这时,少年却在被中闷闷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阿衡心口发紧,转身,仓促,想要走出船舱,去唤渔夫。
&ldo;等一等。&rdo;沙哑而略带隐忍的声音。
阿衡转身,那少年双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月光下,双唇发白,映得脸色,益发嫣红。
&ldo;你病了。&rdo;阿衡轻轻开口。
言希有些烦躁地低头,语气稍嫌不安‐‐&ldo;我不喜欢陌生人靠近我。&rdo;
复又攥了指下的柔软,半晌,才虚弱开口‐‐&ldo;温衡,你陪我说会儿话吧。&rdo;
&ldo;你需要,休息。&rdo;阿衡摇头。
言希淡淡笑了笑,并不理会阿衡,兀自开了口‐‐&ldo;温衡,你多大时学会说话的?&rdo;
阿衡静静看着他,不语。
&ldo;我是一岁的时候。李副官当时抱着我,让我摸着他的喉咙,听他发音。他教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妈妈,我学会了,于是对着他,高兴地喊妈妈,可惜,他却没有夸我聪明。&rdo;言希微微一笑,呼吸声有些粗重&ldo;真是的,对这么小的孩子,不是应该鼓励的吗?&rdo;
他的声音,强装着轻快,可听着,却像浸到水中的海绵,缓缓沉落。
&ldo;一岁半,学走路的时候,是我家老头儿,蹲在地上,等着我靠近。那个时候,太小,感觉路太长,走着很累。可是又很想得到他手里的糖,那是思莞和……都没有的美国糖,是那两个人……抱歉,我不太习惯喊他们爸爸妈妈,寄回来的。我想,如果拿到的话,就可以炫耀给思莞了。&rdo;言希语速有些快,说完后,自己伏在被子上,笑出声来。
阿衡嘴唇有些干涩,她靠近少年,抬起手,而后,无力放下,轻轻笑道‐‐&ldo;然后呢?&rdo;
言希笑得不止,半天,才抬起头,额角已经渗出一层薄汗‐‐&ldo;我闹着让李副官抱我去思莞家,手里拿着糖,沾沾自喜准备给他看,然后,张嫂告诉我,温叔叔和阿姨带思莞去儿童公园了,晚上才能回来。&rdo;
她看着他的眼睛,细碎的缓缓流动的光,像cháo水,拍打过,流逝去。
&ldo;呀,真是的,我一直等到晚上,才看到思莞,可是,那小子还敢对我笑,于是,我把他打哭了……&rdo;少年微微合上眼,睫毛有着轻轻的颤动。
阿衡嘴角干涩,她不知道说些什么。那时候的她,尚在襁褓,每日只会,躲在妈妈的怀中,抓着她的手睡觉。
虽然妈妈不是亲妈妈,但却是,所有希望和热爱的源头。
&ldo;言希……&rdo;她迟疑着喊他,语气抱歉。
虽然不知,抱歉些什么。
少年却没有答语。
他靠在床上,已经睡着。双手一直蜷缩紧握着,婴儿的姿态。
阿衡叹气,把自己床上的被挟了过来,盖到了言希身上。
确认他在熟睡,她才悄悄,把他轻轻地安置平躺在床上,看着他的头缓缓沉入软软的枕头中,熟睡安然的姿态。
半夜,烧了热水,拿毛巾敷了几次,又所幸只是低烧,碾了一层汗,快天明时,少年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
她一直在思索着,言希对她说这些话,又有几分是愿意让她知道的。
因为,生病的人太过脆弱,脆弱到无法掩藏自己。可不加掩饰的那个人,不在尚算熟悉的她应当看到的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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