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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第1页）

这君臣两人躲躲闪闪，只往荒僻处走，只盼着天快些黑下来，但此时还不到午时，这光阴竟然如此难捱。街上百姓听从了命令，渐渐都躲到家里去了，越发显得二人无处藏身。

凌疏听得追兵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渐渐迫近，正焦急间，眼见得前面不远处竟然有一个破城隍庙，慌忙带着杨焘过去，先撑得一时片刻也好。

他慌乱之下，却不知自己二人的一举一动，早被不远处的两个杨晔手下侍卫悄悄看在眼里。那两人揎拳掳袖，欣喜若狂：&ldo;快去禀报侯爷，有一万两银子的赏银，届时对半分了!&rdo;两人打个商量，一个留下继续监视，一个慌忙展开轻功报讯去了。

这庙中香火想来荒废已久，平日大概就是几个流浪汉栖居，今日却空无一人。两人进了供奉城隍的神殿中，凌疏扯了一个破蒲团过来，道：&ldo;陛下，且坐下歇息一会儿。&rdo;

杨焘脸色灰败，伸手整整自己身上那件下人的衣服，抬眼看看他，见他身上俱是鲜血和灰尘，一脸疲惫之色，便微微叹了口气，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蒲团道：&ldo;瞧你累的，你去坐那边，也歇歇去。&rdo;

凌疏微微一怔，侧头看看他，想来他一旦脱却险境，却又记起天煞孤星这档子事儿来，因此错身离得他远远地。他见杨焘唇角干裂，隐隐沁出了血丝，便道：&ldo;我不累，我去给陛下弄些水来。&rdo;

杨焘道：&ldo;那你快去快回，朕的确有些口干了。&rdo;

凌疏出得殿来，没走出几步，却隐隐听得远处兵士叫嚣搜捕之声，北侧半边天依旧浓烟滚滚。他思忖片刻，着实放心不下，只得又折返来，站在殿门口处道：&ldo;陛下，外面太乱了，我放心不下。陛下且忍耐些，等得天色暗下来，我一定设法带着陛下出扬州城。我们会有生机的。&rdo;

杨焘惨笑道：&ldo;生机?别提这个了……不过朕便是死，有你跟着，也不算孤家寡人。&rdo;

他支撑着慢慢站起身来，站得笔直，这一瞬间，在这神殿中，仿佛又恢复了一个帝王至尊无上的威严：&ldo;凌疏……远梅……&rdo;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一步步走近了凌疏：&ldo;你屡次三番劝朕放弃这一切，朕却不肯听你之言，终至落入今日这等境地。你的心中，可有怨恨之意?&rdo;

凌疏看着他，摇摇头，道：&ldo;没有。&rdo;

杨焘道：&ldo;为什么呢?朕这般刚愎自用，拖累你到如今。&rdo;

凌疏道：&ldo;为着陛下是君，我是臣子，又何来怨怼之心。&rdo;

杨焘叹道：&ldo;果然你我二人只有君臣的缘分么?可是患难见人心，只有你一个人始终跟着我，他们都叛变了!连荆怀玉，朕平日里是如何对待他的，他竟然也去投靠了赵王。只有你，那任鹳和荆怀玉师徒二人异口同声，都说你是天煞孤星的命，是沾惹不得的，连朕这九五至尊也沾惹不得。可是却始终只有你这天煞孤星牢牢地跟着朕，这命格之说，究竟可信不可信呢?&rdo;

凌疏脸色慢慢转得苍白，低声道：&ldo;微臣不懂命格一说，只是尽量少靠近别人罢了，省得落人口实。&rdo;

杨焘走到他身前，看着他微微一笑，温声道：&ldo;是吗?朕如今也有些不太信。你我落魄至此，也别讲究什么君臣之别了，过来坐下吧。&rdo;言罢要去拉他，凌疏微微退让一下，却也着实疲惫不堪，便跟着他再次走到神殿里面，正欲去他身边不远处坐下，杨焘却突然伸手扯他一把，竟将他扯坐在自己身边。

凌疏从七岁跟着杨焘，两人君臣十余年，杨焘从来不曾使这般大力气拉扯他，待凌疏十二岁去了大理寺，更是鲜少有接触。他这般一扯，凌疏就是一阵慌乱，忙趔趄了身躯离他远些。

杨焘看在眼里，笑道：&ldo;你躲什么呢?你才是天煞孤星，按理该是朕跟从前一样，躲着你才对。朕现下倒是不躲你了，你却如避蛇蝎一般，那是为什么?&rdo;

于是凌疏忍着不躲，杨焘侧头，凝神看着他：&ldo;荆怀玉还说，只有你能打破杀破狼的格局，他说赵王这三个人聚首一处，便是扰乱天下大祸事。只有你能打破，只有你……可是你没有打破，看来他们的确在胡说，他们在骗朕，竟然骗了朕这么多年。他们如今都去投靠了赵王，这是一场阴谋，大大的阴谋，害得朕……&rdo;

他的眼光在凌疏的脸上徘徊不去，越来越亮，也越来越诡异，凌疏觉出不对，却又不知如何应对此种状况，只得低下头去。

杨焘轻笑起来，笑吟吟地道：&ldo;朕如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朕去查抄你舅舅的家。兵士说你不是他家的人，让你走，你却说自己没有地方可去，就裹着一件大人的破斗篷坐在门边的台阶上，那样仰头看着朕。你那时候看起来可怜极了，对未来完全茫然无措的样子。就那么一瞬间，朕就决定带你回来了。&rdo;

他缓慢地伸出手，手指绕上了凌疏额前的一缕乱发，接着搭上了他的下颌，柔声道：&ldo;远梅，你说我养你这么多年，我养你干什么呢?真的就是让你做一个忠臣而已?还是放在大理寺里，就那样看着?且说这一辈子，这今生今世，到这种地步，管你是不是天煞孤星，朕是不能忍了，坚决不忍了。&rdo;言罢忽然手上加重，按住凌疏的肩头，把他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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