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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吱呀~”
车辙碾过冻得梆硬的路面,偶尔打滑,颠簸严重,更甚坐过山车。
秦放鹤第一次坐这种车,没经验,脑袋不断跟车壁亲密接触,砰砰作响,头晕脑胀之余收获几个大包。
秦山开始全神贯注驾车,生怕弄碎了乡亲们的鸡蛋,两片嘴唇抿得死尽,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他毕竟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夜色褪去,路边的景色渐渐显露真容。
草木凋零,唯有寒风掠过枯枝,卷起枯黄的凄草,入目一片萧瑟,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沿途皆是如此,渐渐地,秦放鹤适应了牛车摇摆的节奏,困意来袭,竟几度睡了过去,再睁眼时,日头正高,已能遥遥望见小镇斑驳而破旧的城墙。
刻有“青山镇”三个大字的匾额早已褪色,因城墙年久失修,“青”字上半截残缺不全,第一回来的人很容易错认成“月山镇”。
顺利抵达,秦山也狠狠松了口气,扭头与秦放鹤说话时,脸上重新泛起快活的笑,“咱们先去卖了东西,再找我哥存放牛车,正好晌午了,同他一处吃饭。”
他哥哥秦海的名字还是早年跟随秦放鹤之父启蒙时取的,本人认识不少字,眼下在一家粮行做个小管事,管吃管住,每月还能有五百钱,阖村艳羡。
其实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没见过海,甚至秦父本人也没见过,但他念过书,知道“海”是一种极辽阔极遥远的存在,心驰神往。
“海之大,非亲眼所见难以描摹,可载万斤之巨,可容天地之远……”
他从书本上窥探了广阔宇宙的一隅,却始终未能亲眼见证、亲手丈量,深以为憾。
五天一次的大集本就热闹,更兼临近年根,走南闯北的行人更多,这座平时不起眼的小城竟显出几分喧嚣来。
天冷,食肆前多架着大锅,各色汁水翻滚着,煨熟了一屉屉包子、炊饼,烫好了一碗碗面汤、肉片,令人垂涎。
临时拼凑的食材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化为美食,汹涌的水汽裹挟着香味四处流窜,横冲直撞蛮不讲理,化作一道道乳白色的汽龙,疯狂向上卷去,纠缠着消散在空气中。
汤底是猪骨架熬的,白花花香喷喷,骨髓都从敲断了的腔子里滑出来,细腻如膏。中间翻滚着喷香稀烂的下水、肥猪头,偶有豪爽的客人坐下,大声点菜:“来一挂烫面,一碗猪头下酒,要肥些才好!”
烫呼呼的面汤下肚,额头上都沁出汗来,淅哩呼噜酣畅淋漓。
末了舔舔嘴皮子,端起碗啜尽最后几滴浊酒,用力吐出一口带着荤腥的热气来,“过瘾!”
行人的脚步声,牲口的蹄铁声,小贩的叫卖声,都混在一处,合着冷热香气,齐齐灌入秦放鹤的三魂七窍。霎那间,仿佛有无形的筋络将他和这座城捆绑,一起鼓动,血脉相连。
秦放鹤终于有了实感:我确实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活了下来。
很不可思议。
但,感觉不坏。
先去卖鸡蛋,三文钱两枚,一共九十三枚,因是熟客,鸡蛋也新鲜完整,掌柜的便多给了半个钱,合计一百四十文。
另有半车柴火和一罐羊奶也都卖在此间,柴火不值钱,老大一捆也才作价两文,倒是羊奶滋补稀罕,足足换得五文。
秦山不擅长算账,秦放鹤就在旁边帮衬,比那些伙计拨弄算盘珠子都快,引得掌柜侧目。
“好伶俐的小子,不如来我店里做活,管吃管住还有钱拿,日后说不得便是个体面管事。”
秦放鹤笑而不语,秦山却听不得这个,“我兄弟可是正经读书人!日后要做官的!”
众人闻言一怔,继而哄堂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小子好志气,做官,哈哈哈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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