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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失去了对未来的期盼,反而会变得无所畏惧。
王大全想让王瑞为自己养老送终,所以他纵容他,不敢严加管束他。他这辈子,所求的不过是活着的时候能够安稳度日,死了有人摔盆、烧纸。如今他唯一的侄子被杀死了,他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春寒料峭的深夜,他跪坐在青石地砖上,在众人的注视下高声说:“大当家和二当家在山寨内高床软枕,一呼百应,自然想长长久久过快活日子。再说了,桃花寨姓沈,你们担心朝廷秋后算账,所以你们不愿意被诏安。我说得没错吧!”
沈安安笑了笑。听听王大全的话,高床软枕、一呼百应、秋后算账,桃花寨的六位当家中,只有陆勉之和柳彦行读过书,有能力说出这样的话。王大全一个大老粗,大字不识几个,他没听过遍,不可能说得这么流利。
王大全看一眼始终沉默不语的几人,对着沈安安说:“寨子就这么大,地就这么多,寨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我们都觉得,与其背井离乡,躲在山沟里种地,还不如趁早回乡,还能多分几亩地。我们从来没做过杀人越货的买卖……”
沈安安插嘴:“你们说没做过,就没做过吗?”
柳彦行叹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兄妹的命是老当家救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柳家和大当家、二当家共进退。”他和柳烟青走到沈安安身侧。
沈安安不想强迫任何人站队,更不想他们言不由衷。她要的是整个山寨团结合作,在敌人面前一致对外。
她环顾几位当家,解释道:“阿嫂亲手打造的兵器都有一缕青烟标记。现在孙瘸子手中就有三十柄这样的弓弩。将来的每一天,某位朝廷命官,或者是魏王、镇国公世子,他们被这样的弓弩伤了,杀了,你们说,朝廷会不会治我们的罪?”
“不会吧?”陆勉之摇头,“不会的!”
王大全别过头:“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意山寨被诏安。”
沈安安反问:“听你们的意思,除了柳当家,你们都愿意接受朝廷的诏安?”
众人沉默,算是默认了。
沈安安嘲讽地勾起嘴角:“上一次,你们一半的人接受诏安,一半的人誓死不愿意被诏安,在阿哥面前争论不休,是在做戏吗?”
王大全点名主管农桑的谢当家:“柄昆,你说。”上一次,他激愤地拒绝被朝廷诏安。
沈安安打一个哈欠,抢白:“快过丑时了,天都快亮了,我直话直说吧。今日,你们就连唐县令都不敢得罪,等诏安军到了,只怕魏王什么都没说,你们就急巴巴领着人家进山了。”
陆勉之羞得满面通红,沉声说:“我虽然赞同诏安,但桃花寨是我的家,无论大当家做什么决定,我一定和山寨共进退。”
“不用勉强。我已经和阿哥商量过了,这是阿哥的决定。”沈安安把一个小册子交给陆勉之。
陆勉之迟疑片刻,翻开小册子,一目十行看了个大概,惊讶地看着沈安安:“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布防、春耕都需要人手,大当家为何在这个时候遣散大伙儿?”
顷刻间,众人议论纷纷,就连侍立一旁的下人们都盯着沈安安。
沈安安不耐烦解释,示意沈忠代她回答。在沈安安看来,与其留着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不如趁早放他们回乡。朝廷需要农民恢复耕地,他们这时候回乡,说不定可以分到田地,还能赶上这一季的春耕。
众人听着沈忠的解释,神色各异。
山寨历时近百年,绝大部分寨民都出生在此地,家乡对他们来说仅仅是一个地名。他们害怕诏安军围剿山寨,可是真让他们离开山寨,他们同样害怕外面的未知世界。
沈安安告之他们,诏安军将在七日内抵达培元镇,让他们自己回去想清楚,便把所有人都轰走了,独留王大全在院中。
沈安安坐在台阶上,与王大全平视,说道:“我很累,就长话短说了。你想让王瑞送终,不敢管束他,结果他被人利用,最后又被灭口。你恨谁,怨谁,我管不着,也不在乎。我会找人接替你的位置,也会找出下毒毒死王瑞的凶手。”
在她说话的时候,沈忠拿来一张兽皮,披在王大全肩膀上。
此刻,王大全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的衣服被井水濡湿了,寒风一吹,他冷得瑟瑟发抖。不过,身体的寒冷比不上心如死灰的悲凉。他问沈安安:“二当家打算怎么处置我?”
沈安安真诚地说:“你对沈家的情义,不用你说,我一直都记着。如果你想回家乡看看,我会给你一笔银子,派人护送你回家乡。回去之后,你娶房妻妾也好,过继一个儿子也罢,都随你,那人会安排妥当。如果你想留在寨子里,就让沈忠替你养老。”
王大全诧异地看着沈安安。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沈昭,总是那么仁善大度,思虑周祥。
沈安安补充:“这是阿哥的意思。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答案吧。”她站起身,举步往后院走。
王大全突然叫住她,问道:“大当家相信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山寨的事?”
沈安安没有回头,背对王大全回答:“我不知道,阿哥没有对我说。”
“那二当家呢?二当家相信我吗?”
沈安安突然觉得可笑。王大全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还执着于别人是否相信自己。
她回过头,看着满头白发的老人说:“五年前,阿哥昏迷不醒,我不知道山寨内有谁想杀我,我也不知道山寨外面,是不是有官府的伏兵。那时候,我必须找一个自己绝对信任的人,去林间布置防御陷阱。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你。”
王大全闻言,突兀地问:“大当家打算如何处置孙瘸子,还有他手中的那批弓弩?”
沈安安侧目。
王大全坚定地说:“我想知道,孙瘸子是怎么找上瑞儿的,他要那批弓弩有什么用处。”他对着沈安安磕了一个头,“二当家,我想投靠孙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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