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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第1页)

我在新年之后有了些名声,不管这名声是大是少,对一只猫来说,都是一件痛快并值得庆贺的事。

主人在元旦这天的早上收到了一张彩色的明信片,是他的一位朋友寄来的新年贺卡。此人是位画家,他用彩笔把这张明信片画得上红下绿,中间又画了一只蹲着的动物。主人在书房里仔细地看了一遍这张明信片,最后赞叹道:“色彩真好!”但他看了一遍还嫌不够,又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有时,他将身子扭扭;有时,他又把胳膊伸长,就好像老人让占卜人帮忙看自己的来世前生一样;有时,他又把卡片拿到眼前,对着窗户看个不停。此时,我正在他的膝盖上坐着,所以很希望他停止这些动作,否则他这样晃来晃去,我很可能会掉下去。后来,他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这时,我听见他喃喃自语:“这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可见,主人虽然对卡片上的色彩十分赞叹,但是根本不知道明信片上画的是什么动物,所以他才会花费这么长的时间和精力一直在研究。

我心里也不禁疑惑起来:“弄不明白?有那么难吗?”于是我将快要睡着的眼睛半睁开看了一眼,天,这画的不就是我吗?虽然这位画家未必像主人那样自认为是安德利亚·特耳·撒尔德,但却是位当之无愧的画家。无论是形体,还是色彩,他都画得非常准确。无论谁来看,都能发现这是一只猫。从这幅优秀的画像上,能很容易就认出是我来,只要稍微有一点儿欣赏力,也不会把它当作别的猫。这件事如此显而易见,但主人却费尽脑筋也看不出来,看来,人类也有很悲惨的一面。在有可能的情况下,我很想告诉主人,这幅画上画的就是我。哪怕他根本就认不出来是我呢,至少也应该让他知道,那是一只猫。可是上苍并没有将这样的幸运赐予人类,所以对于我们猫族的语言,人这种动物完全听不懂。因此,虽然很可惜,但除了置之不理外,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人类总是喜欢说“猫!猫”的,而且评价我们时总是带着蔑视的语气,这可真是个恶习。对于自己的无知,那些自以为是的老师毫无意识。在他们之中,也许常会有牛马来自人类的残渣,猫又来自牛马粪便的这种想法。不过在其他人眼中,这种想法完全不合理。我们是猫没错,但是即便如此,要想简单随意地把我们制造出来也是不可能的。也许很多人会觉得所有的猫都差不多是一个样儿,无论是哪只猫,其本身并没有什么特点。然而事实上,猫的社会也非常复杂,只要你进去看一眼,就会了解。人类常说“多少个人就有多少个样子”,在我们猫身上,这句话同样适用。无论是眼神,还是鼻子的形状,甚或是毛色、步态等,每只猫都是不同的。没有哪两只猫是一模一样的,胡须的松紧也好,耳朵的竖立也罢,甚至是尾巴耷拉的程度,都是不一样的。无论是样子的好赖,还是个人的爱好,甚或是生活的放浪态度,每只猫的差别都极大,根本无法数清。

人类真是可怜。因为虽然我们的差别显而易见,但是对于那些只懂得仰望天空、眼睛向上看的人类而言,连区分我们的相貌都无法做到,更别说了解我们的性格了。正如一句老话所说的那样,“物以类聚”,所以,能认识卖瓜人和猫的只有他们的同类,只有猫才能了解自己同类。人类在不断进步,然而在这一点上,他们却始终无法做到。至于我的主人,他本就缺乏同情心,爱是建立在相互了解之上的,他连这一点都不懂,谁又能去期望他会了解我们呢?他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就像牡蛎,除了每天在书房缩着外,对于外界,他从不愿进行探索。但可笑的是,他却总是摆出一副博学广知的面孔,好像自己有多远大的眼光和多高明的见识一样。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就像现在,他的面前明明是我的画像,他不但看不出来,还非要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例如:“这可能是一头北极熊的画像,和俄国的战争已经进入第二年了。”从他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中,哪里能看出来一点儿远大的眼光和高明的见识呢?

没过多久,女仆将第二张贺年卡也送来了。此时,我在主人的膝头上趴着,正在闭眼思考这些事。在这张贺年卡上,印着一排外国猫,大概有四五只。它们的形态各不相同,拿笔的、翻书的、正在学习的,还有一只离开座位在桌角边跳着舞,跳的是西洋的“蹦跳舞”。在贺卡的上端有浓重的字迹,那是用日本墨汁写就的:“我是一只猫。”除此之外,还有一首短诗,就位于贺卡的右侧,内容是:“看看书,跳跳舞,猫儿闹春好彩头。”这张卡片来自主人以前的学生,里面的意思可谓一目了然。但是我的主人却完全不解其意,他歪着头打量这张贺卡,喃喃自语:“今年是猫年吗?真是奇怪。”显而易见,对于我的声名远扬,他毫无所觉。

后来,女仆又送来一张卡片,这已经是第三张了。除了“祝贺新年”,这张卡上并没有画。不过在这个标题旁边有这样一行字:“敬请代我向您府上的那只猫问好。”这张贺卡上面的意思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就算我的主人再如何迂腐固执,此时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我听见了他哼了一声,然后用一种和过去截然不同的眼神瞅了我一眼,在这眼神中,我似乎能察觉到几分敬意。我觉得主人现在确实有理由重视我了,因为正是我的关系,以前一直不大被人认可的主人才会忽然这么有面子。

在格子门上有个小铃铛,此时铃铛恰好声音清脆地响了起来,我觉得应该是来了客人。一般情况下是由女仆去门口迎接那些到访的客人,但是如果来的是梅公,我也会出去迎接,谁让他是鱼铺的伙计呢?不过除了他之外,我是不会去迎其他任何人的,所以即便听见门铃声,我依旧若无其事地在主人膝头上趴着。不过主人此时却总是向门口张望,看起来很惶恐,就好像来的是高利贷的追债者一样。对于那些新年来访的客人,主人似乎并不愿意招待,陪他们宴饮也不是主人喜欢的事。不得不说,一个人能这么狭隘,也挺让人“佩服”的。如果早一点儿躲到外面去,自然就不用应付那些来客了不是,可是,主人并不敢这样做。因此,他那藏在硬壳中犹如牡蛎般的本性,更是暴露无遗。

没过多久,女仆过来禀告:“是寒月先生来了。”此人是主人以前的学生,据说大学毕业后,在事业上似乎比主人还要有成绩。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经常来主人家拜访,而且总是在拜访时说一些不知道真假的话,例如什么他招女人喜欢之类的。有时他也会将社会上那些有意思的趣闻讲一讲,或者胡编乱造一些故事,这些故事要么比较诡异骇人,要么就是些风流艳事。等什么时候说够了,他就会离开。主人是那种非常迂腐固执的人,可寒月先生偏偏要把这些故事说给这样的人听,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而且更好笑的是,在他说话时,我那犹如牡蛎的主人还会逗笑取乐地时常插两句嘴。

来访的客人一边摆弄着自己礼服大褂上的丝绦,一边对主人说道:“好久不见,从去年年底开始,我就非常忙碌。由于一直没机会来这一片,所以尽管很想来看您,但也一直未能成行。”听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主人问道:“哦,那你都往哪一片去了呢?”他的态度看起来颇为严肃郑重。而且在说这话时,主人还将自己礼服大褂上的袖口拉了拉。主人的这件礼服大褂是黑棉布缝制的,里面穿的是件粗绸袍子。由于他这件大褂很短,所以在大褂下摆的左右两处各露出了里面穿的半寸长的袍子。此时,寒月笑着说道:“呵呵,那可是个不一样的地方。”这时,我发现今天来拜访的这位客人掉了一颗门牙。于是,主人转了话题问道:“呀,你的门牙这是怎么了?”“哦,没什么,我在一个地方吃香菇时弄的。”“什么?怎么弄的?”“吃香菇时弄的,我一咬香菇头儿,门牙就突然崩断了。”主人接着说道:“咬个香菇牙就断了?你这都比得上老人家了。这可以写成短诗,不过可就谈不成恋爱了。”主人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寒月先生将目光移到我身上,夸赞道:“哟,就是它吧?这猫真够胖的,就算与车夫家的大黑猫相比,它也一点儿都不差呢,真好。”听见他的夸赞,主人敲了敲我的脑袋,语气颇为骄傲地说道:“是不错,最近又没少长呢。”在主人的敲击下,我的脑袋都被敲疼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听见这么多赞美我的话。很快,话题又被寒月先生扯了回来:“又弄了一个演奏会,就在前夜。”“在什么地方?”主人问。“地址吗?您最好还是别问了。不过演奏会挺有趣的,有三把小提琴,还有钢琴伴奏。三个小提琴演奏者有我和两个女人,我站在中间演奏。就算我小提琴拉得没那么好,但有三把小提琴在那儿,总是差不到哪儿去的。而且就我自己来看,我觉得我们拉得不错。”“呀,两个女的是谁啊?”主人问道,语气里颇为羡慕。

实际上,对于女性,主人还是很多情的,尽管一般情况下,他都会装出一副顺其自然的姿态。他曾读过一部西洋小说,在这部小说中,有一个几乎对所有女性都一见倾心的人物。在这部小说里曾这样写道:“如果要数一数的话,你就会发现,他对大街上走过的十分之七的女人都产生过倾慕之意。”显而易见,这句话饱含嘲讽之意。可是,主人却十分欣赏这一点,甚至认为这才是“真理”。可见,主人俗心极重。不过让我这只猫费解的是,这样一个人却又能生活得如同牡蛎一般,真是奇怪。大家对此的猜测也不一致,有的认为这是因为他曾失恋或者患有胃病的关系,也有的认为这是因为他既胆小又不富裕的关系。不过反正他又不是什么关于明治历史的著名人物,所以,任何猜测都无足轻重。

不过,事实上,他现在确实是在探问那些和寒月先生有接触的女人,而且语气颇为羡慕。寒月先生拿起筷子将一片下酒的鱼糕夹了起来,他看起来兴致不错。在他用门牙将半块鱼糕咬下来时,我非常为他担心,生怕他的牙齿再次被咬断。不过,显然这次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然后,他不动声色地答道:“您不认识这两个女人的,她们都是大家小姐,不劳您费心了。”听见他的回答,主人长长地“哦”了一声,直接省掉了下边的“原来如此”。与此同时,他又陷入了沉思。差不多该结束了,我想寒月先生大概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向主人提出建议:“如果您不忙,一起去外面逛逛吧。因为攻下了旅顺,所以今天街上很热闹,而且天气也不错。”听见这话,主人的表情好像在说:“我只对那两个女人的身份感兴趣,至于攻没攻下旅顺,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经过一阵思考,主人最后还是同意和寒月先生一起出去。

决定好后,他穿着那件棉布礼服和粗绸袍子就站了起来。据说,这件袍子是他死去的哥哥留给他的纪念品,虽然是用那种非常耐用的结城绸制作而成,但毕竟他已经穿了二十年了,所以,由于磨损,很多地方都已经变得非常薄,甚至在阳光的照射下,衣服里面打补丁的针脚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在对衣服的选择上,无论是正月还是腊月,无论是家居服还是外出服,主人根本没什么顾忌。只要一说外出,他就双手一摆,说走就走。至于他这是因为没有其他换洗衣服,还是因为懒得换,我就无法确定了。但是不管怎么说,我都可以确定,这和失恋没什么关系。

至于寒月先生吃剩下的半片鱼糕,在他们走后自然落到了我的嘴里,我完全没有客气。在这些日子里,我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让我不再是一只普通的猫啦。杉浦要助曾描写过一种猫,在格雷[10]的短诗中也曾描写过一只偷金鱼的猫,我觉得自己此时已经完全获得了做这两种猫的资格。在我眼里,车夫家的阿黑已经一无是处了。所以,人们再也不会因为我吃掉了一片鱼糕而去斥责我什么。事实上,趁别人不注意的间隙将食物偷吃掉,不是只有我们猫才会做这样的事。我家女仆阿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经常趁女主人不在的空当儿吃掉点心,而且无论是事前还是事后,她都不会招呼一声。除了阿三外,孩子们也做过类似的事。虽然在女主人口中,这些孩子的家教都是极好的。

此事大概发生在四五天前,早上醒来的孩子们面对着面地坐在饭桌上,此时主人们还未起床。每天,主人会将面包蘸着白糖吃,孩子们也会跟着吃一点儿。那天,装糖的罐子恰好放在桌子上,盛糖的勺子也在。一般情况下,大人们会将糖分给姐妹俩,但今天显然大人们不在。于是,姐姐用勺子舀了一勺糖放在自己的碟子里,妹妹有样学样,也舀来一勺糖放在碟子里。然后两人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过多久,姐姐又舀了一勺糖加在碟子里,见此情景,不甘示弱的妹妹也在碟子里又加了一勺糖,使自己的糖能和姐姐的同样多。就这样,两个人一勺一勺轮流着把所有糖都舀完了,她们碟子里的糖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糖罐里则空空如也。这时,主人一边揉着没睡醒的眼睛,一边从卧室走了出来。为了把两个孩子舀出的糖原样装回罐子里,他可是花了很大力气。见到这样的情景,我心里不禁这样想:“也许与我们猫族相比,人类对公平的观念要更好一些,这种观念是他们从对自己有利的角度引申出来的。但是,他们显然没有我们聪明,因为我觉得最好的做法应该是,在糖还没有堆成小山之前,直接把那些糖吃掉。”可惜的是,她们听不懂我的话。因此,坐在饭桶上的我只能遗憾地看着这幕闹剧在我眼前上演。

主人同寒月先生一起出去散步,至于他们去了哪儿,我就不得而知了。主人回来时已是深夜,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他才出来吃早餐。按照以往的习惯,我依旧在饭桶上待着,主人则正在我面前默默地吃煮年糕。他一连吃了六七块,虽然这些年糕片确实很小,但他吃得也实在不少。最后,当他宣布吃完了时,碗里还剩了一片。实际上,他不允许别人碗里有剩饭,但是轮到他自己时,他作为一家之主,就对碗里那些剩下的泡得稀烂的年糕毫不在意了。

女主人从壁橱里拿出来胃药放在桌子上。主人说道:“我不吃这药,一点儿用都没有。”

“你怎么能……还是吃了吧。据说,这个药对消化淀粉食物很管用。”女主人不停地劝告他。

主人是个很固执的人,此时这毛病又犯了,他说:“不吃就是不吃,跟对淀粉有没有用没关系。”

女主人自言自语道:“你这个人啊,对什么都坚持不下来。”

“这个药确实没用,和我坚不坚持没关系。”

“前几天你不还说好使吗?那阵儿你天天都吃。”

主人答道:“此一时,彼一时。”

“你要是这个样子,那有用的药也没用了,怎么能一段时间吃,一段时间又不吃了呢?与别的病相比,胃病不一样,你要想好,就必须耐心吃药。”说完这些话,女主人回头看向了女仆阿三。

此时,女仆阿三正端着方盆在一旁等候。接收到女主人的眼神,阿三毫不犹豫地附和道:“是啊,老爷,太太说得对。要想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好药,你得再吃几顿啊!”

“我都说了不吃了,管它是不是好药呢,你们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赶紧闭嘴吧。”

女主人反驳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女人。”说完她似乎想强行让主人喝药,就将胃药朝主人推了过去。主人却什么话也不再说,站起身来去了书房。女主人和女仆阿三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出了声来。

此时,我并没有跟着主人进书房,因为如果我这样做,肯定会倒霉。所以,我穿过院子悄悄来到了书房前的走廊上。然后,利用纸窗的空隙,偷偷观察书房里的主人。此时,主人正在看一本书,作者是爱比克泰德[11]。倘若在看这本书时,他也能像平常那样读懂,这当然令人佩服,但是没过多久,这本书就被他丢在了书桌上,而且扔书的动作显得颇为凶狠。事实上,对于他这一举动,我早有预料。在此之后,他把日记本拿了出来,在上面写道:

与寒月一起出去散步,去了根津、上野、池之端和神田那一片。艺妓们在池之端的酒馆前玩拍羽毛毽的游戏,她们穿着春装,底襟上绣着彩色的花,非常漂亮。不过可惜的是,她们的模样却像我家猫一样难看。

如果只是为了说她们长得难看,那也不必用我来说明啊。如果我能去“乐多美容店”把脸刮一刮,我相信,自己与人类相比,不见得会差到哪儿去。人类总是这样狂妄自负,真是讨厌。主人的日记还没完结,他接着写道:

我们还遇到了另一个艺妓,是在保丹药房的拐角处。这位艺妓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都称得上漂亮。她穿着一件很合体的衣服,颜色是淡紫色的,这件衣服衬得她整个人更加高雅美丽。她一笑就会露出洁白牙齿,我听见她说:“阿源哥,我昨晚实在是太忙了啦……”她的声音十分喑哑,堪比乌鸦的叫声。所以,就算她的身材非常有魅力,但在这喑哑的嗓音却让她的美好形象大打折扣。至于她说的阿源哥,我都不屑于再回头去看了。于是,我摆着两个手,直接去了御成路。不过我搞不懂的是,为何寒月看起来有点儿精神恍惚呢?

在这个世界上,最难理解的就是人的心理了。就像我家主人此刻的心情,我完全搞不明白。也许现在他很生气,也许有些浮躁,又或者他在那些古代哲人遗留下的著作中,努力地寻找着安慰。我也猜不透他究竟想干什么,是想对社会进行讥讽呢,还是想在凡尘隐迹不露?是对一些无意义的事发泄脾气呢,还是置身事外?在这方面,我们猫要简单得多。我们会根据自己的意愿真实做出反应,想吃饭睡觉,就吃饭睡觉;想生气大哭,就尽情地生气大哭。在我们猫的眼中,写日记是件毫无意义的事,所以我们才不会写日记。而且,我们也没有必要去记录,做这种事的肯定都是那种口不对心的人。因为他们不敢公然地向社会展露真实的自己,所以只能找个阴暗的地方尽情发泄。我们猫则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因为通过我们平时的各种举动和行为,我们的真实面目已经直接地被表现出来了,完全没那么麻烦,这就是我们最真实的日记。与其花费时间去写日记,还不如在廊上睡一觉来得惬意。主人的日记接着写道:

晚饭选择了一家位于神田的饭店。今天早上,我的胃口异常地好,这可能是因为我昨晚喝了几杯“正宗”牌酒的关系。我已经很久没喝过这种酒了,昨晚喝了两三杯。由此可见,每天晚上喝点儿酒,对一个患胃病的人很有效果。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再吃胃药了,谁说都一样,横竖它也没什么作用。

在日记中,主人就好像在和自己怄气一样,竭尽全力地对胃药进行攻击。日记里似乎依然能感受到他今早的怒火,也许,这就是人类写日记的根本原因。

几天之前,有人告诉我,想要治好胃病,就不要吃早饭了。我在早上时试了试,饿了两三天,结果除了肚子饿得直叫外,没有得到一点儿好处。还有人说咸菜才是患胃病的根本原因,所以要想使胃病痊愈,只要不吃咸菜就可以了。这种方法我也试过了。自那之后的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我没有吃过一点儿咸菜,但依旧没什么用处。所以最近我又开始吃了。我又向那人求教,他又说:“按摩腹部才是唯一的疗法。而且,除了‘皆川式’的古老疗法,其他的疗法都不行。普通的胃病只要按摩一两次就会彻底治愈。这种按摩法甚至还曾受到安井息轩[12]的喜爱。另外,经常接受这种疗法的还有坂本龙马[13]那样的英雄。”听了他的话,我迫不及待地去上根岸按摩了一次。但是他们先说,要想痊愈,就得按摩骨节;接着又说,要想去除病根儿,就得翻转一下内脏的位置。按摩完后,我整个人就像得了瞌睡病一样绵软无力,这种按摩的残酷可见一斑。只这一次我就已经受教了,所以从那之后,我都没有再去过。

还有人说不能吃固体食物,于是,一整天的时间,我就只靠牛奶度日。结果弄得自己跟发了大水一样,肚子里咕噜噜地叫,晚上根本睡不着。也有人说:“你可以试试呼吸时用横膈膜,这样可以锻炼内脏,慢慢恢复胃的功能。”我也略微尝试了一下这个办法,最后弄得肚子不舒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会在想起来时很认真地去做,但是用不了多久,也就五六分钟,我就又忘了。倘若我使劲儿去记,那除了横膈膜,心里就什么都想不了了,读书和写字也无法完成。

我的这种情况落入迷亭的眼中,还遭到了这位美学家的耻笑,他说:“你一个大男人做横膈膜运动干吗?又不是要生孩子,赶紧拉倒吧。”所以这几天我就再也没做过。还有一位先生告诉我,可以多吃些荞麦面试试,情况可能会好转。于是,我就开始不停地吃面,打卤面和热汤面轮流着来,结果除了一直拉肚子,依然没有任何效果。总而言之,这一年来,我想方设法地治疗我的胃病,但无论哪种方法,最后都毫无作用。唯一比较管用的反倒是昨晚的那三杯“正宗”牌酒。所以,自此以后,我打算接着喝酒,每晚都要喝两三杯。

晚上喝酒嘛,我看这种方法也不会持久的。主人的心总是在变化,就像我们猫的眼睛一样。无论做什么,他这人都很难长久地坚持下去。显而易见,在日记里,他对自己的胃病也十分担心。但滑稽的是,表面上,他依然打肿脸充胖子。几天前,有位朋友来拜访他,那是位学者。从另一个角度,他对此事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他说:“正是因为祖先和自身的罪孽才造成了病症,一切疾病都是如此。”这位朋友在这方面很有研究,他也很有想法,所以能有条不紊地阐述自己的观点,且条理十分清楚。不过可惜的是,要想反驳这种观点,无论是知识,还是头脑,我的主人都不具备。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想方设法地进行了辩解,一方面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胃病患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顾及自身颜面。于是,他问:“这倒是一个稀奇的观点,但你知道吗?得胃病的还有卡莱尔[14]呢。”这种说法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其背后的潜台词似乎在说:“我得胃病还挺荣耀的,你看,卡莱尔不也得胃病了吗?”不过,这位朋友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主人成功地闭上了嘴巴。他说:“卡莱尔是胃病患者,但即使这样,也不代表患胃病的都是卡莱尔啊!”虽然主人是个虚荣心很重的人,但实际上,他还是希望可以治愈自己的胃病的。所以,他才会滑稽地在日记中写出那样的话:“打算接着喝酒,每晚都要喝两三杯。”因为昨晚他和寒月先生一起喝了“正宗”牌酒,所以今天早上他才敢吃那么多年糕。说到年糕,我的馋虫似乎也被勾起来了。

罗生门  绝美炼香师  理想国  王爷又想套路我    母亲  偏执老公一宠成瘾景如星薄御寒  腹黑霍少非我不娶顾汐霍霆均  我靠咸鱼在虐文出奇迹  斗罗之我的本尊在四合院  失乐园  掌门人不高兴  谢二你今天遭刺杀了嘛  夫人毒辣又蠢萌  小妇人  穿越诸天万界之国家做靠山  蜜糖婚约:我家三爷有点凶景如星薄御寒  农门悍妇好霸道李莹姚明宇  农门悍妇好霸道李莹姚明宇  重回九二:从泡面开始的首富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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