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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第1页）

我屈膝行一礼，赞许道：&ldo;多谢大人。&rdo;

第三十一章非不相爱

回村的路上，绿萼笑道：&ldo;姑娘真厉害，才几句话就逼得他放了叔祖。&rdo;

我笑道：&ldo;这等色厉内荏的庸官，谅他不敢烧我的书。若有胆子，前两天在村里就该烧了。&rdo;

这件事传开后，朱口子村凡有民讼不能在县衙地保处了断的，便都到我家来。多是些鼠窃狗偷、鸡虫之争。有时我能查清，有时我不能查清。遇见实在纠缠不过的，宁可花钱补足他们损失的钱财，快些打发他们回去。这样到了新年，母亲还没有说什么，银杏先向我抱怨家中的亏空了。

母亲向众人道：&ldo;都是族人，理当赈赡。天子秩俸，&lso;当须散赡六姻，为先君之惠，妻子奈何独擅其利，以为富贵哉&rso;[164]，只当给咱们家娘娘积德了。&rdo;

我在屋里听了，不觉向银杏和绿萼叹道：&ldo;你们瞧瞧，母亲就是偏心，花着我的钱，积的德却都是姐姐的。&rdo;

邻村的听说了，也有好些来我这里请求剖判。这样到了开春，我又赔了好些。人越来越多，我也越赔越多。小书房里那些看不见、摸不着、一推千里的烦恼，霎时间都涌到了眼前。初时有些不耐烦，时日长了竟也觉出一种平实琐碎的快乐。

新年刚过，就收到玉枢的信，她生了皇八女寿阳公主。朱云年将十八，也该给他说一门亲事了。因这两件事，母亲带着几个家人匆匆回京了。咸平十九年的正月，就这样忙忙碌碌地度过了。

二月二这一日，绿萼与银杏整治了一桌好菜。恰好一位乡亲送了一坛上好的梨花白，我们三人坐在梨树下吃饱喝足，各自回房歇息，直到落日时分才起身。我自到水缸里舀水净面，忽然一怔，水中慵懒憨直的笑意，长长久久地挂在唇角，擦也擦不去一般。弥河水清凉，京中时日，恍若残梦。

忽听身后有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唤道：&ldo;玉机姐姐在么？&rdo;

夕阳如血，照得他半边脸通红，一双漆黑的眸子奕奕有神。缠枝暗花纹灰袍泛着银光，襟上镶着漆黑油亮的风毛，浸过红油似的闪闪发光，丝丝舒展而分明。自高曜出宫开府，我们便再没见过面，至今已近一年。他长高了许多，甚是瘦削。因瘦，就更显得颀长，我险些没认出来。

我连忙上前行礼，问道：&ldo;殿下如何来青州了？&rdo;

高曜笑道：&ldo;姐姐家里好生难寻，我问了好几家才寻到这里。&rdo;

我一面引他在屋里坐着，一面道：&ldo;玉机喜爱这里的梨树林，便买了这所宅子。这里虽然离村中远一些，可胜在安静。&rdo;

正说着，只听绿萼在门外抱怨道：&ldo;是谁在说话，过个节也不让人安生。&rdo;说着披散着头发跨进堂屋，瞪大了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下颌都快垂到了胸口。她哎呀一声，喜极而泣，&ldo;殿下！奴婢……奴婢这便去沏茶。&rdo;说着抱头而去。

高曜怔怔地看着绿萼的背影，叹道：&ldo;我最后一次见姐姐的时候，大约是一年前了。这一年来，不但姐姐变了许多，连绿萼也与往年大不相同了。&rdo;

我鼻子一酸：&ldo;山野风光，太平岁月，能容下所有人的任性妄为。绿萼失礼，还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rdo;

高曜笑道：&ldo;若她的茶好，我自然不放在心上。&rdo;

我问道：&ldo;天就要黑了，殿下这么晚进村来，一会儿在哪里歇息？殿下也不带几个随从在身边。&rdo;

高曜道：&ldo;我从寿光来，要去广陵盐场，乘船路过这里，顺道看望姐姐。一会儿仍旧坐船去广陵。姐姐也不用备晚膳，我在寿光早早用过了。至于随从，都留在船上了，省得惊动人。&rdo;

正说着，银杏上了茶来。我正要问他去广陵做什么，却见茶雾中他的双眼一红。他咬一咬牙，微微颤声道：&ldo;我对不住姐姐，若不是我鲁莽‐‐我不该写那封信。&rdo;

我一怔，柔声道：&ldo;殿下不必致歉。玉机辞官也并非全因此事。&rdo;说着起身接过银杏送进来的青瓷莲花灯盏，亲自放在他身旁的小几上，取火折点着了。荧荧一点灯光在茫茫暮色之中，像一滴最明亮的泪，凝聚了未见的岁月中，所有的牵挂与愧悔。

高曜道：&ldo;姐姐不怪我？&rdo;

我摇头道：&ldo;玉机从未责怪过殿下。不过玉机想请教殿下，殿下在西北究竟出了何事？&rdo;

高曜凝神道：&ldo;我一到西北，裘家表兄便对我说起王气之事，让我有个防备。可是我在西北无人可信，又不敢向军中和太史局不熟识的官员求证。想姐姐在小书房便览全国民情，说不定会有所听闻。即便姐姐没有听说过此事，有此密信，应也不难查出原委。这才写了那封秘信，想不到会被父皇截获。&rdo;

我颔首道：&ldo;殿下说的这些，我都知道。&rdo;

高曜道：&ldo;姐姐如何知道？&rdo;

我微笑道：&ldo;如殿下所言，玉机在小书房中，不出门知天下事。我还知道，殿下才去了西北几日，便拟奏疏弹劾昌平郡王，告发他走私羌盐之事。这是裘大人催促的呢？还是殿下……&rdo;

高曜垂头叹道：&ldo;当时裘表哥和文校尉都上了奏疏弹劾昌平皇叔，表哥不停催促我快些了结盐案。我自己也有私心，想着皇叔已犯通敌之罪，若父皇因天子气之事疑心他要谋反，我反倒能撇清……&rdo;在乡野隐居，并没有宫里那么好的蜡烛用，想是油灯熏得他难受，他几乎落泪。他侧过头去揉一揉眼睛，哧的吸了一口气，&ldo;我对不住昌平皇叔。&rdo;

天黑得真快，院中的梨树隐隐绰绰，渐行渐远般消失在夜幕之中。一到晚上，村落里静得连弥河里翻起浪花的声音都听得见。我示意银杏取一只羊角灯罩来，转头淡然道：&ldo;慎子曾云，&lso;家富则疏族聚，家贫则兄弟离，非不相爱，利不足相容也&rso;[165]。小利尚且如此，何况性命？殿下不必放在心上。&rdo;说着掩上灯罩，高曜的泪光便不甚分明。见他仍定定地望着我，我只得又道：&ldo;若殿下实在介怀，只要昌平郡王还没有丢掉性命，殿下就总还有偿他的一日。&rdo;

高曜这才低了头：&ldo;多谢姐姐。父皇一向不喜昌平皇叔我是知道的，我只是没想到，父皇一向喜欢姐姐，竟对姐姐也这样狠心。&rdo;

我笑道：&ldo;秉公处置，谈不上狠不狠心。玉机从未怨恨过圣上。&rdo;

高曜一怔，笑意恍惚：&ldo;不错，姐姐自小就是这样教导我的。&rdo;

我欣慰地一笑：&ldo;不知殿下现居何官？&rdo;

高曜道：&ldo;我回京后，仍在盐铁副使上任职，只是不必出京巡查盐政。新年后，父皇授了吏部左选侍郎一职。&rdo;

吏部尚书之下便是吏部左选侍郎与右选侍郎，主管官员拣选黜陟，是朝中举足轻重的高官。我又惊又喜：&ldo;恭喜殿下。殿下年少有为，足见圣上看重。&rdo;

高曜却并未见如何欣喜：&ldo;因嬷嬷死了，芸儿重伤，父皇也有些不忍。这个官位，分明偿给我的。且父皇越看重，我越惶恐。&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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