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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闻远自己开车,夜里十二点,他上了国道。坏情况里的好现象是天寒地冻,没过脚踝厚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消融结冰。但在国道上走走停停,还是很慢,八个小时之后,天亮时分,在油箱开始报警的时候,才终于见到一个加油站。过收费站进城,越走积雪越少,到了市中心,除了行道树的白头,已经看不出前天暴雪的劲头。傅闻远一年多没回来过,自己开车的时候又少,竟然需要开导航,上午十点钟,他才顺利上山,到了别墅。院里都是雪,傅闻远直接把车停在栅栏门外,是时阳光正好,雪地反起刺眼的白光,傅闻远下车,大衣搭在臂弯,他顺着雪上一路延伸进去的脚印一步步往里走。鞋底踩得雪层嘎吱作响,短短一段路,寒风吹得人脸生疼,白光也刺痛眼球。傅闻远开门,才被一阵暖热空气亲密地包裹起来。屋里电视开着,云溪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遥控器。他上身是件姜黄色的毛衣,炽盛的阳光被客厅宽大的落地窗滤掉寒气,照在他身上,被毛线吸收,整个人温暖起来,像个小太阳。傅闻远甚至有空去想,就算是坐着,也能看得出云溪长高了点儿。而毛衣是阿姨照他之前的尺寸织的,现在穿在身上却依然空空荡荡,单薄的肩膀挂不住那件衣服似得,一截脖子下面锁骨深陷。宁书达没有夸大,云溪确实瘦了很多。而沙发上的人转头呆着看傅闻远,嘴微张,眼大睁,看样子是被吓坏了。傅闻远沉默地站在门边,他臂弯上搭件黑色大衣,等指纹锁开的铃声响完了,才结束同沙发上跪坐起来的云溪的对望。他连轴转了一天一夜,没睡足两个小时,就又被拽起来,在冰天雪地里开了一整夜车。扯松领带后,傅闻远后背靠上沙发,一个字都不想多说。过了会儿,云溪下了沙发,拖鞋啪嗒啪嗒一阵响,他抓着傅闻远的袖子晃了晃:“先生,喝水。”傅闻远没动,也没说话,云溪又把杯子朝他手里塞,小声说:“您嘴都起皮了,喝点水吧。”傅闻远抬手,就着云溪的手闭眼喝了半杯水,又松手,让云溪把水杯拿走,他另一条胳膊的胳膊肘搭在沙发背上,手背压着眼皮,几乎像是睡着了。云溪把电视关了,安静了会儿,傅闻远听见他吸溜了几下,怀里就靠进一个人。云溪把头靠在傅闻远肩窝,先拿手指摸了摸傅闻远被水润湿的嘴唇,然后就用两条胳膊圈着他的腰,把他抱得很紧,脸也在他依然冰凉的西服领口上蹭。云溪叫他:“先生……”傅闻远靠在那里,样子甚至可以算是狼狈,他低道:“你让我歇会儿。”云溪嗯了声,松开他准备退开一些,傅闻远没睁眼,扯住了刚起身的人,一手揽腰,一手握住大腿,再用力,就把云溪抱到了身上。然后他放在云溪腰上的手上移,压在云溪后颈,按了按,叫他趴在自己怀里,摩挲到耳后和侧脸,又说:“我歇会儿。”云溪确实害怕,但更多的是想念。他立刻很依赖地窝了进去,头发有些长了,点点头,就毛茸茸地扫过了傅闻远的脖子和下颌。在客厅的一室明光里面,两个人抱了很长时间。傅闻远被冻僵的身体渐渐回暖过来,此时似乎连嗅觉与触感都在重新复苏。他闻到云溪身上是十分熟悉的味道,药的苦涩混着少年人天真的甜味。他摸到一手单薄的温热。这些东西全部阔别已久,却依然熟悉,还是老友。云溪是在床上醒过来的,他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一路噼里啪啦地跑下楼,前后找了一通,哪里都没有傅闻远。他愣在玄关处,盯着那双鞋出神,才听见傅闻远的声音:“在厨房。”云溪立刻又跑进去,不说话,从身后抱住傅闻远的腰,哼了几声。“给你煮面,吃不吃?”衬衣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傅闻远明显的刀工不够,他认认真真地盯住案板上的西红柿,一刀刀慢而用力地切,那样的态度,像对待一份机密文件,嘴上问的却是,“加西红柿和一点菜,好吗?”云溪贴着他的背用力点头:“我吃,好。”只是煮个面,傅闻远虽然不熟练,但好歹场面还算整洁,菜也一样样规整的很干净。锅里咕咚咚开着水,傅闻远在给他做饭,云溪要是只猫,估计早已经舒服到竖起了尾巴在哆嗦。他紧抱住傅闻远,好在还顾忌着傅闻远手上有刀,不敢乱动,只黏黏糊糊地念:“先生抱我上去睡觉的吗?我晚上没有睡着,刚才趴在先生身上就太困了,先生,这个是什么菜?”傅闻远停下动作,脸偏开一些,像在问谁:“这是什么菜?”阿姨说:“油麦菜。”云溪是真的哆嗦了一下。调料架子上立了个手机,阿姨的脸在屏幕上,看见云溪望过去就笑了,叫他:“溪溪。”云溪手脚都没地方放,又是臊又是想念,只知道看着阿姨,不会说话。傅闻远问道:“水开了吧?先下面先下菜?”阿姨尽心尽力指导他煮面,下面下菜、打鸡蛋放调料。但面一出锅,傅闻远立刻就说:“好了,再见。”阿姨努力在屏幕里看了看站在傅闻远身边的云溪,只好也说再见。云溪走到傅闻远前面,踮脚把脸凑近屏幕:“阿姨,再见。”阿姨的眼睛一瞬间红了,她仓惶地低头,说着再见,把视讯电话挂断了。面的味道不错,云溪难免心怀某种别样情愫地问傅闻远:“先生,这个是不是你云溪也才刚坐起来,傅闻远就踩灭烟头,回身进了卧室。他边反手关阳台的推拉门,边问:“怎么醒了?”走到床边,他没上床,先弯腰拿手背探云溪的额头,“还是烧。难不难受?”睡前云溪先发制人,抱着傅闻远的胳膊哭了会儿,哭完就开始发烧。傅闻远没办法,只能伺候他吃药。到这会儿,其实烧已经退了不少。云溪摇头,说不难受,就被他又拿了杯水送到嘴边:“喝一口。”云溪喝完水,傅闻远又摸黑去刷牙,完了两人才再次无言躺下,盖一床大被,分据两边。房间太久没住人,即便打扫过,供暖打开,却仍从每一块地板和壁砖里往外散发冷气。云溪面对傅闻远侧躺,半张脸埋进被窝,还是没能忍住,轻咳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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