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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素雪小饺乐河汤崖山老猫悲宫商（第3页）

慕莲点点头，“这茶是新泡的，茶叶的味道与乌龙雪很像，你可以尝尝。”

李娇尝了一口，果然茶味清香微苦，回味却甘甜醇厚，与乌龙雪有相似之处。

熏了昙香的铜炉，兽金炭的火星丝丝缕缕弥漫在乌黑的砖炭上，透过炉上的镂金形成漂亮的龙凤祥云纹。

慕莲的眼神在那朵龙凤祥云纹上定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这个人，是三年前我跌落悬崖时发现的。那时他全身长满怪异的黑毛，整个人疯疯癫癫，前尘往事皆已记不得了。”

全身长满黑毛？陈九与李娇相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宇文大夫口中的“黑猫怪。”

叶蜉也曾告诉过李娇，他怀疑“黑猫怪”不是什么猫，而是他们听错了，把“黑毛”听成了“黑猫。”叶蜉说，黑猫怪很可能是个人。

“大当家，”慕莲看向李娇，“我想让你见一他，或许你对他还有些印象也未可知。”

李娇点点头，“好。”

于是慕莲叫侍卫把人带了进来。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四五十岁的年纪，身上的黑毛被剃了个干净，整个人都被收拾过了。男人夹着银丝的黑发被梳好绑在了脑后，但依然可以看出他头发原生的坚硬与毛躁。他的皮肤黄而粗糙，五官坚|挺，身形极瘦，只是眼神迷茫，整个人似乎都在一片混沌之中。他在房间中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也不多走，反反复复就在那一两步中打圈。

陈九是全然不知道这个人的，他转头看向李娇。看到李娇的眼神时，陈九便知道，李娇认识这个人。

虽然过去了整整十九年，但李娇没有忘记他。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十九年前的那个战场，杀戮，血腥，背叛，绝望。李娇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那男人面前，看着他道：“他是崔道生崔将军。”

原来他就是崔道生，陈九听李娇讲过这个人，只是没想到他还活着。当年大荒落一战，先太子及他的亲信部队全军覆没，没想到崔道生居然活了下来。

所有激烈的情绪都被李娇努力压下，只剩眼中那一点波光微荡。“李娇替义兄谢过崔将军和兄弟们当年在战场上以命相搏的恩情，虽然时过境迁，但李娇的心意未曾变过。十九年来，崔将军一直装疯卖傻躲居深山，深怕识人不清被奸人利用，这些李娇都知道。”

顿了一下，李娇继续道：“但如今将军既肯跟着慕莲出山，想必是决计要做些什么了吧。将军若要扳倒殷鸿之，凭将军一人之力怕是不行，为何将军不与李娇等人一起？”

崔道生还是低着头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偶尔会发出动物探路一样的，很轻的叫声。

“崔将军还是不信任李娇。李娇说过，李娇的心意从未改变。这么多年来，李娇想复仇的心情只会比崔将军更甚，但义兄之子彼时尚且年幼，李娇不能贸然动手，一旦失败，不仅不能替义兄报仇，更会连累无辜稚子。”

听到关于皇太孙的事时，李娇注意到崔道生瞬间变化的眼神。“当年，小嫂嫂为保幼子平安，一把火烧了整个太子府。崔将军若不信，可去先太子府看看，直到现在，那里仍是一片废墟。傅烨以子替子，救下皇太孙去找我。我不能把孩子带在身边，那样太危险，殷鸿之定然会起疑心。于是，我便把皇太孙交托给了一户心腹人家。那户人家是我的朋友，并不认识义兄，所以连皇帝也未曾怀疑到他身上。天底下除了我和那户人家以外，连傅烨都不知道皇太孙在哪里。”

“我们这是为了保护他。虽然名义上，那孩子叫别人父母，但他其实是我亲手养大。我教他读书，教他写字，教他君子之道，教他帝王之术，教他仁和爱民，一个皇帝该会的，他都会了。如果崔将军相信先太子会是一个好皇帝，那就该相信李娇，皇太孙也定然会是一个好皇帝。”

崔道生终于不像个疯子了。他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在那儿，双眼迸发出犀利的精光，那绝不是一个傻子会有的眼神。“皇太孙在哪儿？”

李娇道：“就在长安。西夏如此危险，我怎可能将他带在身边？”

闻言，一直坐在旁边无所事事的李翾回偷偷跟六怀嘀咕，“西夏哪里危险了？我明明如此仁慈友爱。那个宣统帝天天想杀他们，明显大昭才比较危险一点，是吧？”

六怀笑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李翾回的脸颊。也许整个天底下，他是唯一一个会觉得李翾回可爱的吧。

崔道生盯着李娇，仿佛想从李娇脸上盯出两个洞来。自从大荒落一战，他在崖底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十九年，早已被命运磨炼得刀枪不入，冷血无情，不再相信任何人。

在通州崖底，他遇到慕莲。慕莲认出了他，而他并没有认出慕莲，毕竟十九年前，他已是跟着先太子闻名遐迩的将军，而慕莲不过是个看着稍微聪明点儿的小孩儿而已。他们相遇后，慕莲半是真情坦诉，半是诓骗劝诱，将这些年来大昭的事情与朝廷上的政治旋涡都告诉了他。而他表面上装疯卖傻，实则从慕莲那里知晓了不少事。开始时，他本想杀了慕莲，以绝后患，但慕莲这个小狐狸比他爷爷还厉害，不仅没让他杀得了他，反而让自己对他产生了一丝信任。

最后，他孤注一掷，还是决定上山来看看。是真是假，他不能光听慕莲一面之词。若是假的，他至多不过一死，反正他这些年活得如禽兽一般，这条烂命早就不值得留了。但若一切都是真的，或许他可以找到对付殷鸿之的方法。

看着眼前这个人，太子当年最宠爱的义弟，崔道生恍惚了。李娇这个人，身份极为特殊，想害他的人一直都不少，若不是太子尽全力护他的周全，恐怕如今世界上早已没有李娇这个人了。

崔道生仍记得，当年那个绝代风华，名满京城的翩翩少年郎，大家都唤他“李义王”。他骑着玉狮骢，从长安的洛玉门一路向北，在人群耸动的市集上策马而过，惊了不少行人。太子因此而训诫他，他一脸委屈，不愿受罚，便一直装咳嗽，因为他自幼身体就不好，所以这一招屡试不爽。太子妃为人温柔，总会替他求情，替他遮掩，还会说“没伤人就好了”之类包庇纵容的话。

都说先皇疼爱太子，但太子毕竟是储君，所以先皇待他仍有许多苛责的地方。先皇唯一溺爱的孩子，其实是李义王。当年，那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先皇和太子都会想办法帮他摘下来。李义王每日都要吃一根千年灵芝和一块雪莲晶。即使是皇宫，千年灵芝和雪莲晶这样的东西也并不常见。可以说，先皇是在用整个国库给李义王补身子。

遥想十九年前，若登基的是太子，如今的李义王，又何止是区区的“义王”？

如此细想一番，就连心肠冷硬的崔道生也动了感情，他屈膝向李娇跪了下来，喊道：“义王殿下。”

十九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义王。”李娇叹息一声，将崔道生扶了起来。“崔将军的意思是，愿意相信李娇，愿意辅佐皇太孙了，是吗？”

崔道生双手抱拳，眼含热泪，他的声音亮如洪钟，“从此以后，崔道生以义王殿下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着崔道生，李娇欣慰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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