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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显家的自去回去报信儿不提,平儿领了人亲自监看,临近申时屋社方才拾掇齐整,这才紧忙来东跨院回话。
听闻屋社也已拾掇过,邢夫人假模假式的还要亲自去送,陈斯远却道:“本就是搅扰姨妈,如今哪里还敢让姨妈来送?姨妈劳累一日,快些歇息吧,外甥自去便是。”
邢夫人顺势应下,便吩咐王善保家的:“嬷嬷带远哥儿去安置吧。”
王善保家的应下,一应人等随着平儿往外行去。出黑油大门自角门入府,七扭八转好半晌到得一处毗邻后街屋社,平儿便道:“远哥儿瞧,便是此处了。”
陈斯远定睛观量,便见此处屋社不过一进,正中开门,两侧各有两间厢房,正中是一处三间正房。即便方才洒扫过,依旧能瞧出此间朽旧。
那平儿含笑道:“正房东梢间瓦片短了些许,我已叫人记下,明儿便能修葺。这仓促之间难免不周全,来日若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哥儿只管打发人知会一声儿便是。”
陈斯远赶忙拱手道:“劳烦平姑娘了。”
许是瞧着陈斯远唇红齿白的生着一副好皮囊,那平儿掩口笑道:“可当不得劳烦二字,我不过是二奶奶身边儿的丫鬟,可不就是应当应分的?”
陈斯远面上不动,心下腹诽,这平儿说得谦卑,实则能在凤辣子身边儿混成通房丫鬟,又岂是简单的?
当下平儿嘱咐一番,领着两个小丫鬟告退而去。那王善保家的倚老卖老也叮咛一番,一直不肯走。陈斯远心下透亮,连连给丫鬟柳燕儿使眼色。柳燕儿瞪了瞪眼,这才不情不愿自荷包里摸索出一块碎银来,笑着交到王善保家的手中,道:“嬷嬷是姨太太陪房,我们主仆初来乍到的,不知府里规矩,往后少不得嬷嬷帮衬。这银钱与嬷嬷吃酒,还望嬷嬷多加照拂。”
那王善保家的得了银钱,顿时笑得花团锦簇,口中道:“诶呀,这怎么话儿说的?”
推让一番,王善保家的顺势收下,笑眯眯道:“哥儿尽管放心,太太好歹也是正室夫人,总能说得上话儿。日后便安心在府中住下来,过个三年五载的待哥儿谋了前程,我们太太也算对得起姨太太了。”
陈斯远连连应是,又千恩万谢、谨小慎微地将王善保家的送出门外,遥遥见王善保家的转过拐角,陈斯远与丫鬟柳燕儿对视一眼,二人合力关了房门,一并往正房走去。
这正房三间,东梢间为书房,只是博古架上空置,只有几个新才搬来的赏瓶。柳燕儿进了房便往东梢间而去,对着那赏瓶这个摸摸、那个瞧瞧。
陈斯远再没了方才的谨小慎微,大咧咧扯了椅子落座,目光往西梢间看去,见内中一处架子床,窗边又有砌了火炕的暖阁,心下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此时,那丫鬟柳燕儿撇着嘴将赏瓶放下,鄙夷道:“还道这荣国府是泼天的富贵呢,结果几个赏瓶都是本朝的,还有个竟是私窑的!就算尽数卷出去又能值几两银钱?”
陈斯远回头笑道:“那好物件儿都在主子房里,如何能摆在此处?去瞧瞧水房在何处,打些水来伺候着。”
柳燕儿柳眉倒竖,咬着牙行到近前,却一屁股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乜斜一眼道:“哟,当了几天主子,莫非还真当自个儿是主子了不成?”
陈斯远四下一指,笑道:“出了荣国府不好说,可你若不想事败,在这荣国府中你就是丫鬟,我才是主子。”
“你——”柳燕儿气得咬牙切齿,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展颜娇媚一笑:“哥儿既吩咐了,那我便伺候着便是。”
说着起身往外走,陈斯远又嘱咐道:“这荣国府里规矩大,少不得四下打点,燕儿可别舍不得银钱。”
柳燕儿脚步一顿,回身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此事不用哥儿费心。”
待柳燕儿走了,陈斯远敛去笑意,暗自寻思起来。他本不该是此间人士,依稀记得前世自个儿好似做着‘营销’的活计,原本顺风顺水,怎料一朝‘裁员’,生活顿时困顿不已,无奈之下只得去做‘骑手’。
某日天黑路滑,一摔之下人事不知,待醒来便成了扬州城外的小乞丐。数年前路遇一老人,被其收养在身边,传授一身本事,成了正儿八经的‘雀字门’传人。
何谓雀字门?雀通缺。此时交通不便,官员上任路途遥远,这雀门中人胆大心细,但凡得了消息便以此冒充官员或勋贵子弟,或走马上任刮地三尺,或敲诈勒索下级官吏,一击即中随即远遁千里,可谓防不胜防。
两月前,师父过世,陈斯远方才安葬了师父,便被师父的旧友寻上门来,说其得了天大的机缘,泼天的富贵近在眼前。小半是蛊惑、大半是胁迫,这才有了陈斯远冒充邢夫人外甥,登门投靠之事。
没错,那柳燕儿自然不是什么正经丫鬟,乃是千门中的燕字门之人。燕通颜,说白了就是美人计、仙人跳、扎火囤。此女与其说是丫鬟,莫不如说是打来身边儿监视自个儿的。
陈斯远与其入荣国府,外间还有二人配合,一则是评字门的孙广成——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师叔,另一人则是挂字门的胡莽——瞧身形就像卖大力丸的。前者总揽全局,后者提供武力威慑。
来京师路上陈斯远一路寻机,奈何看押的太严始终不得脱身。这甫一入得荣国府,陈斯远又隐约想起前世种种,慢慢才记起来,此间好似是《红楼梦》?
越琢磨越对得上,惹得陈斯远心思杂乱。心下不由得暗忖,不拘如何,此时的荣国府可是大腿,说不得自个儿寻机洗白上岸便要应在这贾家身上了。
老话儿说得好,‘别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这年头可没什么‘司法公正’,尤其是得罪了大户人家,说不得还不曾过堂人就没了。
陈斯远的师父就是失手被人家拆穿,生生被人打断了腰,这才缠绵病榻一命呜呼而去。且这年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陈斯远受够了低人一等,便琢磨着给自个儿谋算个出身。
只是,那柳燕儿、孙广成、胡莽等人熟知自个儿底细,此行又存心不良,若果然有了出身说不得又要被其盘索……总要想个法子,将这几人摆脱才好。
思忖间忽而听得外间有吵嚷声,陈斯远收回思绪,心下略略盘算,那柳燕儿去了足足两刻,这会子还不曾回来,莫非是人生地不熟的惹了祸事不成?
当下起身抚平衣裳迈步往外行去,方才出得门来,抬眼便见箭道拐角处围着一干人等,内中一张俏脸正焦急四下张望,忽而瞥见陈斯远,那柳燕儿慌忙叫道:“远哥儿快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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