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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尚食（第1页）

才行至浣月殿西跨院的前庭阶下，只见阿真也托着个金漆茶盘迎面走过来，结绿因今日与阿真不在同一厨房当差，故而大半日没见着她，此时见了，展颜笑道：“这是又从哪里当差回来呀？”

阿真半是疑惑半是高兴道：“可巧碰着你了，结绿，我这里正闹不清呢，你说韩尚食才用了午膳，怎么又要喝粥？”

结绿胸中才散去的一团狐疑，重又凝聚起来，问阿真道：“韩尚食要喝什么样的粥！”

阿真明眸似水，道：“江南昨儿才贡来的玉田碧粳米，韩尚食要喝碧粳粥！”

结绿隐隐地只觉有些不对，却又猜不出是什么缘故，只得安慰阿真道：“韩尚食大约只是想要尝尝鲜吧！这碧粳米是才供来的，她须亲自知道是什么滋味，才好给主子们做呀，所谓‘神农尝百草’便是了！”

阿真听了结绿的诙谐，也不再多加揣测，笑着与结绿道了别，就回厨房当差去了。

韩尚食的寝处在正殿之后的三间抱厦之中，与正殿隔得不近，是个朝阳的所在，庭前除了十几株桂花，别无杂树。正是丹桂飘香时节，满目深橙浅黄，如蟾宫清芬，移种人间。菱叶打起竹帘子，让结绿进去。

结绿见韩尚宫仍是素日的浅绛宫装，乌发梳成的堕髻上，只以翠玉扁方装饰，余者再无珠玉首饰。

结绿行了礼，呈上粥去，看到韩尚食手边一只粉彩百花碗，飘出淡淡的米香，便知是阿真端来的粥了。韩尚食挥挥手，示意结绿在旁边一张楠木圈椅上坐下。

结绿见韩尚食也不过坐着栗色杉木椅，便不敢坐，韩尚食面上平静无波，道：“你只管坐，我今儿找你来，是想说几句话，我们但吐实言，不论尊卑！”

韩尚食的话音不高，却自有一股柔韧之力，结绿不敢违抗，只得在楠木椅上坐了。

韩尚食执起木匙，舀了一口碧粳粥，含在口里品了品，道：“这粥里有红枣的甜味，可是你加的？”

结绿实言相告，道：“奴婢见尚食大人总是红枣不离身，便妄猜大人喜食红枣，兼之浣月殿皆知大人喜吃甜食，而粳米虽香，却不甜，故而奴婢将剥了皮去了核的红枣肉，加在粥里！”

韩尚食眉梢晕出淡淡地笑意，点头道：“你果然是个心细的人！不过你可知道么，我摆在案上的红枣，并不是拿来吃的，而是用药杵捣烂了敷脸的，可见心细如发，虽能看出许多旁人看不透的东西，有时也难免会妄加揣测，打错了主意！”

结绿只低眉静静听着，半晌方道：“奴婢于小节上确有疏乎之处，但于大事上，绝不会胡乱揣测！”

韩尚食沉默半晌，说道：“宫中多是非，有时难免遭人算计，可是以恶制恶，须要有个限度，不然，心机与谋算用得恰当，可如雨露滋润泥土，多了，便是洪水猛兽，你年纪尚小，又是个极聪慧的孩子，往后前途不可限量，我将这句忠言告诉你，但愿对你有所裨益。”

结绿抬眼，看到韩尚食的玉腕上套着一只素银镯子，上面盘曲地刻着花卉通草，银器饰物本不及纯金耀眼，亦不及翡翠的光泽，然而这只镯子映着金丝藤红漆竹帘里照进来的明媚秋光，却分外夺目，结绿低头道：“尚食大人教训的是，奴婢谨记在心！”

韩尚食语气和缓道：“我方才叫阿真熬了碗碧粳粥，她将玉田粳米在八宝甜汤里浸了，再慢慢熬煮，将甜汤的甜味化于无形，与米香融在一起，这一比，便见了高下。前些日子，我吩咐玉桃熬粥，她听说我喜食甜，便在粥里搁了上好的冰糖，可谁知那冰糖虽好，却甜中带腻，你呢，虽说也不十分应我的心，却又强似她，无论如何，到底还是你用了心。”

结绿屏息敛气，道：“奴婢还须精进技艺。”

韩尚食拨了拨腕上的镯子，手往袖口里一收，那刺目的银光便隐匿了，她淡淡说道：“我已经向贵妃娘娘请示过了，封阿真作司膳房女史，想来，你也定会高兴的吧。”

结绿心里顿如春燕唧喳，欢欣不已，但当着韩尚食，又不敢过分显出来，当下轻盈下拜，道：“奴婢替阿真谢尚食大人提携，阿真心地单纯，往后还得承大人多照应！”

韩尚食颔首，道：“阿真为人，如她做的食物一般，不着斧凿，浑然天成，我希望她日后依旧如此，因此，有些事，还是不必让她知道的好，凡事知道的多了，便会生出许多烦恼！”

韩尚食垂目沈思，结绿这时才看到，韩尚食眼角唇边爬满了纤细皱纹，这个温存和顺的女人心中，想必亦有无尽的烦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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