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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玲,虽未表现出卑躬屈膝,诸如跪至头破血流的那种姿态,但她显然是怕了,满脑子都是如何连夜逃跑,又或是与修家一众血亲割袍断义的画面。然而,沈暮白并不欲取人性命,不过是敲山震虎,她替陈曦拿了主意,先去莲花坞捉拿修侑华等人。
乐坊事毕,众人退散。此时,夜色低垂,云层绵厚如绒,压得长媛县沉静无声。灯火自乐坊一带断续延绵,伴着沿路的江流,映出几分迷离。
“走罢,好个修侑华还真当自己是一方霸主了?不知到底做了多少恶事!”
她语气未落,一道清丽淡然的声音自她身侧响起。
“殿下。”
陈曦声音平稳,却似砸在沈暮白的耳边,恰如其分止住她前行的脚步。他坐在轮椅中,眉目端方,自有股冷峻的贵气。他的手搭在扶手边,指节因用力微白。
“你可知,修家平日与何人往来密切?”
沈暮白向后转首,目光一厉。
“陈曦,你这是何意?”她的双眸不住地眯了起来,认为他剑指自己舅父,“你敢怀疑到国舅头上?我说过无数次,舅父与他们家八杆子打不着,怎会掺和进这些腌臜事?修家是顶着舅父之名在外招摇撞骗!”
陈曦眸色微敛,不争辩,缓声道。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国舅不过是他们修家拿来挡箭的幌子。冰山之下,不知是什么势力替他们壮胆造势?”
沈暮白面色稍冷,旋即将手搁在下巴处,指腹轻摩,思忖着什么。
“你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她顿了顿,声音沉下来,“这么说,确是漏了一条线。那你有何打算?”
陈曦似笑非笑地看了沈暮白一眼,他谆谆引导着她。
“不若先别急着上门拿人。长媛江畔的月色极好,我们先去走走?”
沈暮白没有直接拒绝,她知道他必定有话要说。他若非另有所思,断不会拖她在远处绕远。她的眼波转开,立时应允,低声吩咐左右。
“命人备车。”
长媛江畔,水光潋滟,唯有风从水面柔和地席卷而来,拂得两人的衣袂猎猎作响。内廷侍卫远远跟着,在暗处随形,不扰前方两位殿下的清净。
沈暮白亲自推着陈曦的轮椅,沿着江畔的小径徐行,无人叨扰。
长媛江水位浅时方能见底,石头与芦苇杂生。但此刻,夜潮悄涨,水声啪嗒啪嗒,一波波打上岸边乱石,不时冲击修缮完好的岸边小径,似轻语呢喃,又似心事翻涌。
“你以为,区区数载之间,他们凭何得以骤然暴富?”
他突地开口,语气极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引她思索。
沈暮白未马上作答,片刻后才道。
“那太多了,商贾、盐引、田地、驿站……他们家几乎每条路都伸了一只手。这背后的贵人还真是‘慷慨’呢!”
陈曦轻轻一摆手,摇了摇头。
“不。还是不对。再想想。有什么最关键,顶顶赚钱的那一处。”
沈暮白眸光微动,她迟疑了片刻,随即心中电光一闪。
“渡口!”
她回头看他,突然语速加快。
“他们家掌着几处令国要隘的私人渡口,那是比金子还值钱的命脉!”
他唇边微翘,很是惊喜她的改变。
“所言甚是。渡口,表面看是在赚些买路钱,然而那一带的船只、渡人、茶铺、客栈、水贼……皆为他们所控。来往之人、货、信,尽入其眼底、掌心。”
令国水网密布,河流众多,桥梁却有限。因此设有许多官方渡口为人们出行、运输,民间渡口便运营而生。虽说是私人的买卖,但若在当地或者令国范围没有强大的势力,那普通百姓也是不可能染指并且顺利开办的。百姓们俗称这类买卖为“官老爷的口袋”。
沈暮白驻足,望着夜里的长媛江水沉思。风起时,水纹如墨铺纸。月光照在水面,斜洒出鳞光点点,岸边的树和叶如魂魄伫立,随风低语。一旁的水亭已有年岁,檐角风铎时响,亭内一张小石桌,四张靠背石凳冷清清的,想必是少有人来。此地僻静,却极宜夜谈或是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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