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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梨花带雨（第1页）

朕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

一树梨花压海棠，君王从此不早朝。

七月流火，曦凰元年，离中元节还有十几天，关中的暑气却已经逐渐退去，蝉声渐浓。

尽管年初关中大疫，死亡无算，粟米种得晚了，收成未明，但这年夏麦的收成却是不错——这两三年，因为小麦越冬技术的推广，以及畜力石磨的流行，尽管普通小农还在观望，渭河边越来越多的庄园却早已开始引渭河水灌溉，大规模种植小麦。

关内，小麦也早已流行了几年，虽然去年秋天有了蝗灾，所幸大雪灭了蝗虫，冬麦的夏收结果也还不错。连接渭河与黄河的渠道贯通之后，都城的粮食供应更为充足，小麦做的汤饼、胡饼日益成为东西两市流行的吃食。

小吏张丰儿，依旧是个小吏，正端着一个巨碗在东市上吃汤饼，羊杂汤的浇头，撒上葱花，颇为鲜美爽口，吃得他是满头大汗，大脑袋上每一个痘疤都泛着红光。

如今城中这样满脸痘疤的人不少，时疫就是如此，能活下来，也没有因此瞎了眼睛，已是万幸。天下灾疫战乱已经数百年，像如今这样能够顶着痘疤在长安吃汤饼的年景，百年之中，满打满算也没有十五年。更何况，此疮如今又名“百岁疮”，此生只此一次，百岁之内，得过之后，不会再得，这岂不是有如护身符一般？如今西市上买卖奴隶，平头正脸的不爱，倒都喜欢买这生过百岁疮的了。

“恭喜兄台，如今也是见过圣上天颜，领过圣上赏钱的人了。”只听得旁边一位着青色袍服，留了八字须的官员在恭维另一位青袍官员。朝中大员服色非朱即紫，青袍乃是低品秩吏员的装束。

张丰儿竖起了耳朵。

那被贺之人实际比那八字须官员年轻，尚未留须，却苦笑了一声，拱手朝皇城方向轻轻一揖，“兄台不要取笑。”

“都说圣上天女下凡，容貌非常？”八字须似乎对这些八卦消息颇为好奇。

“兄台慎言，不过是个戴孝的年少妇人，言语温和亲切罢了。”那年轻官员正色拱手道。

“老兄，你这又是何必？如今长安街市上都传遍了，都说圣上美貌无双，有如天女下凡。穿白戴孝……啧啧，‘要想俏，三分孝’，这更是梨花带雨，不可方物——难怪大院君难以自禁，频频伐挞……”这八字须的表情逐渐猥琐。

那年轻官员或许是尚未娶亲，面孔微红，一言不发。

那八字须更加说得带劲，

“你可听闻如今长安市上小儿都在传唱一首诗？

朕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

一树梨花压海棠，君王从此不早朝——

啧啧啧啧啧啧……

我听吏部的人说，圣上今儿个在早朝上睡着了呢！”

他又咂了咂嘴，总结似的叹道：

“大院君也该悠着点儿，圣上毕竟年纪还小，那身子，还嫩着呢！“

那年轻官员却是依旧忧心忡忡，“圣上登基之后，所作所为，竟然比当公主的时候有过之而不及——唉！“

完全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公主的样子。

“先是下旨令太傅王世云大人致仕，回陇右老家‘颐养天年’。

前日，又说什么‘闲着也是闲着’，把我们门下省的高大人夺职，下放到去填那什么冀州牧的缺。却是让身边那个只有十五岁的上官女尚书接替门下省纳言之要职，令上官氏带着我们这些门下省吏员们整日抄写、整理邸报、公文，说是让我们练字消磨时光！

哦，高大人临走时，圣上还送了他一双亲手纳的丝绵鞋！说是穿着暖和，连鞋垫儿上都有圣上亲手绣的花！

那护送圣上回宫即位的十二翊卫，也领了御赐的鞋，拿着圣上亲手发的钱，调到左右候卫去做巡城看门的武侯去了。

还有刑部崔尚书，扣押了圣上的保母审案，如今已有三个多月，圣上要不出人来，就也打算着把他调到安平去做地方官，宇文大院君不同意，圣上就又哭又闹……大院君死活不许，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圣上才只能作罢。”

八字须正待就这那“什么手段”借题发挥几句，那青年官员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

“先皇后给圣上安排的业师，崔浩崔儒林，就连他，自从年初被大院君从门下省借调到了怀荒镇，如今也已经有了大半年的时间了。圣上登基之后，也不调他回来。”

“崔儒林？是那个扑灭了三镇疫情的崔真君吗？”八字须问道。

青年官员继续叹气点头，“听说崔浩在怀荒镇上遇见了他父亲崔承奉，老承奉已经云游修道多年，此次传了他金丹符水，度化他出家修道后，又飘然而去，不知所踪。崔浩崔儒林他呢，如今已经是崔真君了。圣上和大院君也随他去。”

那个昔日在门下省整日默默无语捣鼓算筹的青年学者，竟然也变成了一位宗教人士。

“圣上身边，如今不是女官、女婢，就是内侍侏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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