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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西城团练及时接盘,令席间的氛围轻松了一些。葛老板又为临清之事分别酬谢了何大庚和曹家兄弟,大伙也就不再替魏永明纠结,有说有笑的敞开肚子吃了个酒足饭饱。
两天之后,魏永明以帮办身份来到西城团练公所。帮办这个职位可虚可实、可闲可忙,全看上司如何安排。
以前他只是作为广盛泰的联系人挂名在此,极少接触实际事务,现在既然正式成为了其中一员,自然要多用些心思。
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是整理账目。西城营一千多人,每月各项花费十分琐碎,何大庚根本没精力逐项过问。现在魏永明来了,便顺理成章的把这一摊子交给了他。
军中的财务并不复杂,主要开销无非是置办军械、购买粮食、发放军饷。魏永明接手一段时间后,发现大部分账目还算清楚,唯有购置枪械的支出颇为蹊跷——型号多样、数量零散、时间断续,而且单价高的离谱,其中似乎有些猫腻。
他没急着声张,先自己去营中转了一圈,又私下找曹老六核实,得知现存枪支的型号数量与账上所载基本相符。至于采购价格与细节,曹老六却说不上来。
魏永明心中疑惑,找了个机会单独来见何大庚,开门见山的说道:“何先生,咱们的开销似乎有问题。”
“账有毛病?”何大庚一愣:“快说说。”
“毛病不一定出在账上,或许是其他方面。”魏永明将账本往他桌上一拍:“根据账目列支,咱们西城营先后二十二次、总计购买各式火枪一百零六支,每次少则两三支,多则五六支,零星的很。”
“嗯,这我知道,火枪采买是我亲手办的。”
“您亲自经手?那就更说不过去了。”魏永明满心疑虑:“我去营中统计过,除却临清一战的缴获之外,目前仍能使用的火枪仅剩不足七十枝。短短一年时间,竟已有超三成报废,您说这是不是大问题?”
“这我也知道。”何大庚闷闷叹了口气:“有些枪买来时已过于陈旧,没用几下就坏掉了。还有一些则是缺少合适的子弹,只能闲置在库房中。”
“这也正是我要说的——咱们这些枪,样式应有尽有,口径五花八门,匹配的弹药各不相同,既不便于作战使用,也不利于军需管理。这活干的太不漂亮了,可不像是您的手笔。”
何大庚咂了咂嘴,摇头苦笑道:“说的轻巧,我又何尝不想办的好些?可是西城营经费捉襟见肘,只能先尽量买些便宜货了,有的用总比没有强。”
“便宜货?您可没少花钱吧?”魏永明一页一页的翻开账簿:“这几根火绳鸟铳是乾隆年间的老古董了,竟然要五两银子一支?米利坚长筒自来火燧发枪,倒是好用一些,可也不能卖二十八两啊!还有这又老又笨的双人抬枪——大哥,这玩意儿值十六两吗?”
何大庚坐在桌旁一声不吭的听着,等他数落完才微微一仰头:“你到底想说什么?是嫌我买贵了?”
“难道不贵吗?”魏永明气的笑了出来:“就这百十杆破枪,您先后花了一千五百多两银子,也太大手大脚了。”
“破枪?”何大庚皱了皱眉,按着扶手缓缓起身:“登初啊,你了解当下火枪的行市么?”
“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其他东西的价格。粗略算来,您这随便几杆枪都快顶上一间房了。”
“话是不错。你现在拿出几十两银子,或许能买到一间房,却未必能搞到一两杆像样的枪。”
“怎么可能?不至于吧?”魏永明大感匪夷所思。
“看来你果然不知。新式枪械要从洋人手里买,但洋商主要聚集在东南沿海,咱这里是很难见到的。”何大庚背着手望向窗外,轻轻叹道:
“自打长毛作乱以来,南北水旱运输皆不通畅。加之长毛和曾国藩的湘勇都在想方设法抢购洋人火器,外洋运来的枪炮弹药刚一到岸就被他们整船买走,根本落不到旁人手中。”
“噢...”魏永明若有所悟:“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新式枪械在北省奇货可居,老旧火器便成了紧俏货,价钱跟着水涨船高。就你口中这一百多杆‘破枪’,也是我挖空心思才搜罗来的。”
“原来如此。”魏永明缓缓点了点头,合上账本释然道:“这样便能解释的通了,不然我还以为您虚报价格、中饱私囊呢。”
“你把何某当什么人了?”何大庚挑着眉毛笑了笑:“不过今天这番话倒是提醒了我。长毛此次虽然败逃,可保不齐哪天又会卷土重来。况且眼下省内匪患丛生,西城营今后少不了要上阵杀敌,还是得想办法弄些好枪回来。”
“买枪?”魏永明略一思量,抬手打了个响指:“咱们不如去找找三里庄教堂的耐神父,请他帮忙联系一下。”
“我曾经去找过,可耐神父说教会不参与枪械买卖。而且他熟识的洋商都在南省,没理由舍近求远,千里迢迢跑来跟咱们做小生意。即便肯来,价格也定然是极高的。”
何大庚顿了顿,又接着说:“下月便是咱们跟广盛泰约定的借银期限,衙门的厘金也该拨下来了。到时看看能余下多少,再从长计议吧。”
“是。”魏永明听明白了此事的棘手之处,一时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只好收起账本退了出去。
回到帮办房间喝了口水,拿起钢笔正要继续算账,忽听公所外面一阵马蹄声响,有个把门的团勇走进院子喊道:“魏帮办,有人找你。”
“谁啊?”魏永明盖好墨水瓶来到院门外,见一个络腮汉子牵着马等在墙边,又是葛老板家的车夫老王。
“魏老弟,多日不见,一向可好?”老王拱手施礼,言语间稍显忐忑。
“还行,您也挺好吧?”魏永明呵呵一笑:“怎么在外面站着?快进来喝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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