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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解开斗篷,取下斗笠,展颜一笑,恭敬地向着老妇人行礼,亲热地唤了一声,“曾姑祖母!”
他,赫然是乌衣巷茶楼的东家,孙榛扬。
老妇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孙榛扬看着眼前骨瘦如柴的老妇人,心疼不已。
曾姑祖母出嫁经年,却被搓磨至此,连笑都不会了。
“曾姑祖母,我,找到她了!”压抑的声音透着惊喜。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如惊雷般炸响在老妇人的头顶。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脸上皮肉一抽一抽,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想哭,眼眶里连一滴泪都没有。
她何尝不想笑?
可这么多年,连眼泪都已流尽。
“她是谁?她在哪里?她……好吗?”老妇人的声音粗噶得像是在锯木头。
一连三问,就这么几句话,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到最后声嘶力竭,力尽气衰,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地重重喘息。
“曾姑祖母,您莫急,先坐下,咱们坐下说话。”孙榛扬很焦急,更后悔,他早该料到曾姑祖母会如此激动,他该先让她坐下才说话。
老妇人却用力抓住他的胳膊,嘶吼道,“她……在哪里?”
她脸颊凹陷,目眦欲裂,双目充血,活脱脱像个厉鬼般,让人胆寒。
“她很好,就在京城,长得像您,很美!”孙榛扬赶紧说结果,以安老妇人的心。
枯枝般的手终于松开了,“好就好,好就好,好就好。”
老妇人一边说,一边颤颤巍巍地往边上的罗汉床走去。
孙榛扬扶着她坐定,自己也顺势在侧面坐下。
“表妹叫柳慕杨,已经嫁人了,嫁给了当朝首辅。”
“首辅好,首辅好,首辅好。”老妇人连连点头。
“……不过,据说表妹要同首辅和离,如今离府入了宫。”
一听这话,老妇人又紧张了起来,“什么?和离?可是首辅待她不好?可恶,阿榛,你断了宫廷供给,给首辅点颜色看看。”
孙榛扬无奈地笑,“曾姑祖母,您莫急,据我观察,首辅和表妹可能是误会,首辅待表妹,不像无情……”
“哼,无情哪是能看出来的?我嫁入柳家经年,亲自养大了柳乙柄,可结果呢?他如何待大房?他贱卖我儿,害死老爷,逼得我不得不装疯几十年,日日活在阿鼻地狱,却死不得,死不得啊。”
金碧辉煌的屋内,回荡着老妇人凄厉的控诉,令人心痛,潸然泪下。
老妇人柳孙氏,闺名孙好好,是上几代孙家家主的女儿,因为孙家男多女少,故而极为得宠。
及笄后,嫁入河东柳家,嫁给当年柳家大房柳甲檐为妻。
孙家家主嫁女,真正是十里红妆,据说整整陪了半个孙家。
嫁入婆家后,因婆母早逝,她亲手带大小叔子柳乙柄。
岂料柳乙柄就是个白眼狼。
长大后,不仅使计卖了她唯一的儿子,还在马车上动了手脚,导致外出寻子的柳甲檐坠入山崖去世。
她意外得知一切都是柳乙柄的毒计,目的竟是为了贪图她的嫁妆,除去大房一家。
为此,她装疯卖傻几十年,只为保命复仇。
当年,柳乙柄对她看管极严,哪怕确认她疯了,还给她灌了哑药,挑断右手手筋,用绳子栓住脚,只能禁锢在屋子里走动,哪里也去不了。
她忍辱负重,挨到柳乙柄去世,其子继承了家业,举家搬迁至京城,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来京路上,她一路留下孙家独有的记号,终于联系上了孙家。
也因为柳乙柄的儿子大意了,认定她一个老妪再也翻不出浪来,何况这么多年过去,卖掉的人早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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