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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2页）

&ldo;公子想要我来看的，便是这张琴么？&rdo;苏风沂指着桌上之物又道。

两人同时点头。

&ldo;我的鉴价是三十两，先付后鉴。现银、银票皆可。现银最好是三元祥的十两圆锭，银票只收大通、合顺、宝昌三号，其余皆不用。&rdo;她很老练地报了一个价。

高听泉板着脸将三十两银票交了上去。田三爷在一旁只是微笑。

&ldo;多谢，&rdo;苏风沂将银票折好，放入荷包，又道，&ldo;这是高公子与荣记古货一对一的买卖，田三爷不会也有兴趣来听罢？&rdo;

田三爷摸着胡须道：&ldo;苏姑娘的规矩果然大得很。不过，我倒想听听这张琴姑娘会怎么说。&rdo;

&ldo;听一次也是三十两。&rdo;她满眼笑意，谈起钱来却是一分不让，毫不客气。

田三爷无奈，低声嘱咐了一句，一位侍者匆匆去账房拿了银票交过来。

收好了钱，苏风沂方从怀里掏出一双薄如蝉翼的真丝手套，慢条斯理地戴好，又问：&ldo;这桌上能否再多点两支蜡烛？&rdo;

&ldo;当然。&rdo;

她对着琴端详了片刻，看了正面又看背面。然后脱下手套，认真地净了手，在琴的两侧细细地摸了几趟。最后&ldo;铮&rdo;地一声，拨响了其中的一根弦。

茶轩里的坐客都是雅人，交谈之声甚低。不仔细看，还以为这些人成群地聚在一起是在商量什么阴谋。这古琴无端地一响，其声悠远清越，在这幽静无声的茶室无异于蓦然间响起了一个炸雷，直惹得众人一阵恼怒，纷纷侧目。田三爷连忙双手团团作揖，慰之以安抚的一笑。

沉默半时，苏风沂抬起头来，看着高听泉问道：&ldo;这琴开价多少？&rdo;

&ldo;一千五百两。&rdo;

&ldo;其中当有田三爷至少两成的佣金，是吧？那么实价大约一千二百两。&rdo;

高听泉地道：&ldo;接着说。&rdo;

&ldo;这是伪琴，不值那么多。依我看，二百三十两足矣。&rdo;

田三爷脸色紫胀，怒叱：&ldo;胡说八道！&rdo;

高听泉心头微微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ldo;何以见得？&rdo;

&ldo;古琴以断纹为证，不历五百岁不断。岁愈久则断愈多。断有数等，以肖梅花者为最，牛毛次之，蛇腹为下品。梅花断极古，非千余载不能有。而后两者易伪。一法以火逼热，掩之以雪，随皴而裂，俨若蛇腹，寸许相去一条；一法以蛋清入灰涂之，用甑蒸之，悬于风干日燥处，亦能有断纹少许。最好作伪的便是这种牛毛断，只需用小刀或银针划丝，再用光漆磨补，便真假难辨。伪琴业里出名的高手共有六位，这一张琴想必出自古杭舒氏。舒家老太今年高寿七十，原本秦淮艳ji，精通琴艺。她做的牛毛断专用五岁童女之发反复打磨，又用细蜡描补，是以极难辨认。以手再三抚之，方觉有裂痕。若是真货，当观之有纹而拂之无痕，合fèng无隙，亦不发散。现在市面上看得到的古琴，以唐开元、天宝时的雷、张、越三家所制为至宝。此款的龙池凤沼仿的正是名师雷霄之法。腹内竟有&lso;开元癸丑三年斫&rso;之款，果真胆大心细，毫无遗漏。&rdo;一口气说完，她眼珠滴溜溜地一转，&ldo;不过，这琴桐面梓底，用的是上好的阳材，奏之旦浊而暮清，晴浊而雨清。其音透脆清亮，淳淡之中有金石之韵，仍然不失为一张好琴。‐‐就算不挂上古琴的名头，市价也在二百两以上。&rdo;

这一番话只将面前的人说得哑口无言。怔了半晌，田三爷哈哈一笑，道：&ldo;姑娘高鉴，田三佩服得紧。不过这琴可是经过了清欢阁孙老爷子的金眼，鉴票也是他开出来的。以老爷子在本行的名声地位，该不会轻易走眼罢？&rdo;

苏风沂淡淡一笑，不以为然：&ldo;鉴家失手也是常事。孙老爷子虽见多识广，可惜是个男人，年纪也大了，手感不免粗糙。这牛毛断纹仿得如此细微，只有肌肤柔嫩的女子方能摸出。不然古行舒家世代制琴为业，一群工匠而已，何以一时间成了巨富？&rdo;

田三爷听得心头火起，却欲辩无辞，只恨不能一拳将这乌鸦嘴的女人揍倒。当下双眉一挑，冷哼一声，别过脸去，问道：&ldo;公子，你是听她的，还是听孙老爷子的？&rdo;

高听泉慢慢地品了一口茶，将口中的茶叶嚼了嚼，&ldo;扑&rdo;地一声吐在杯里，这才淡淡地道：&ldo;抱歉得很，这琴我不要了。&rdo;

&ldo;方才的谈话还请两位代为缄口，后面还有几位主顾等着相看。两位慢坐，我先告辞一步。&rdo;田三一面将琴装入琴盒，一面低声吩咐侍从：&ldo;备马，去清欢阁。&rdo;

一时间，茶轩又安静了下来。苏风沂笑道：&ldo;田老板好像恼羞成怒了。&rdo;

&ldo;差不多。&rdo;

她忽然掏出那张银票放在桌上：&ldo;对了，你的银票，请收好。&rdo;

高听泉一怔，没有接过：&ldo;这是你的钱。&rdo;

&ldo;这次免费，谢谢你相信我。&rdo;她扬长而去。

苏风沂大步走出门外时，并不知道自己此举已挽救了好几条人命。

‐‐高听泉本名高樾，外号&ldo;六闲刀&rdo;，乃是川蜀一带出名的刀手。此君终日陶醉于美酒琴声，不到瓮中无米灶上无盐不会去接生意。只要荷包里还有几两银子，就算你有一万两的买卖也请他不动。而窘迫之时却半点也不挑剔，往往只为几百两银子就去杀人。所以刚才他若将那张古琴买下来，便会立时花光所有的积蓄。过不了几日，就会携刀出门，去挣下半年的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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