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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1页）

再次见到阳光，不知道是在多久之後。苏锦生听见有人大叫：&ldo;在这里！在这里！！&rdo;於是，身上的重压被一层层搬开。夕阳照了进来，苏锦生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尸堆里，极目望去，野地里到处是燃烧的旗幡、四散的尸骸。

一个蓬头散发的壮汉扑了过来，激动地揪住了苏锦生：&ldo;你哥哥呢？&rdo;

&ldo;李将军，&rdo;一个年迈的汉人官吏拦住了大汉：&ldo;他已疯了，不要逼他。&rdo;说著，老人指点几个汉军士卒，让他们将一个伏倒在苏锦生身上的血人搬开，然而当军士们看清那个人的面目时，都愣在了那里：&ldo;温大人，这不是……&rdo;

温峤呆望著那只剩一口呼吸的男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顿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一旁的李尚早就冲了上来，一把攥住了男人的手：&ldo;你还活著啊！我就知道你会撑下来的！&rdo;

司马绍并没有昏厥，他注视著李尚与温峤。

温峤流著泪道：&ldo;接到平城被围的消息，我立刻带兵来救了。虽然晚了一步，但还是与李将军合力将匈奴击退了。&rdo;

&ldo;是啊，&rdo;李尚点头：&ldo;幸而有温大人救援。现在已经平城没事了。&rdo;说著，他将呆立一旁的苏锦生也拖了过来：&ldo;你看，你弟弟也好好的。你可要打起精神来。&rdo;

司马绍沾满鲜血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微笑：&ldo;李尚，我要回建康了。&rdo;

&ldo;为什麽？&rdo;李尚著急起来：&ldo;再怎麽说，也要养好伤再走吧。而且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打回长安去的！&rdo;

&ldo;现在不行了。&rdo;司马绍无奈地笑了，他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塞到李尚手里。李尚在他的示意下，解开这浸透了鲜血的锦囊，里头的装的却是两截断笛。李尚不解地看著他，司马绍平静地望著他：&ldo;我想把弟弟留在平城，你会照顾好他的，是吗？&rdo;

李尚愣了愣，终於觉出了托孤的意味，不由热泪滚滚，他紧紧抓住司马绍的手：&ldo;你放心。&rdo;

&ldo;谢谢你。&rdo;司马绍疲惫地垂下了眼睛：&ldo;如果有一天，我弟弟想起什麽，如果他问起我，把这笛子给他。跟他说，他的哥哥做错过许多事情，但是……&rdo;他说不下去了，闭著眼睛，胸膛好一阵起伏：&ldo;把这给个给他，他会懂的。&rdo;

李尚含泪点头。

这时已有士卒赶来一驾马车，李尚拉著苏锦生退到一旁。看著军士小心翼翼地将司马绍抬上了车去。温峤临行回转身来，朝著苏锦生拜了拜，又对李尚说：&ldo;我家主人伤势甚重，必须尽早启程。小主人就托付给您了。&rdo;他顿了顿又道：&ldo;李将军，你只怕也猜到了我家主人的身份……&rdo;

李尚却摆手：&ldo;对我而言，他就是我的兄弟。&rdo;

温峤向李尚深施一礼，终於登车而去。

夕阳贴著地平线缓缓沈落，晚风轻拂荒糙，马车辚辚，在古道的尘烟里渐行渐远。

&ldo;我们走吧。&rdo;李尚叹了口气，牵起苏锦生的手，转身朝平城走去。苏锦生任由他牵著自己，脚却没有动，脸也仍望著那驾马车的方向。

李尚心里一动：&ldo;你知道哥哥走了吗？&rdo;苏锦生没有吭声，却有一滴泪从眼角滑下。

李尚再要说话，他已经挣开了李尚的手，沿著古道跑了起来。晚风吹散了他的头发，他还在一个劲地撒足狂奔，鞋子跑掉了，他也不管不顾。从他嗓子里发出疯子般破碎的声音，但是李尚知道，他是在挽留。

马车停了下来，温峤刚推开车门，苏锦生就扑上了去，抱住司马绍，大声哭了出来。温峤望著这一幕，终於长长叹了口气。

86

太宁三年闰八月，经过一个多月的旅途颠簸，一驾神秘的马车终於趁著夜色驶入了建康深宫。可即使有宫人见了这驾马车，也不知道车上乘的是谁，正如他们不知道这几个月来，皇帝并不在宫中。她们所知道的，只是这天夜里，御医川流不息地进出寝宫，次日一早，又有重臣奉召入宫。於是流言在宫中悄悄传递，人们神色慌张，交头接耳，都说皇帝患了恶疾。

苏锦生靠在寝宫的围栏上，隔著纱帘呆望著外头。暮色渐渐沈落下来，那些重臣从寝殿出来，路过苏锦生跟前时，都不免回头看上一眼。苏锦生听到他们低声的议论：&ldo;这不是东海世子吗？&rdo;&ldo;他疯了。&rdo;&ldo;皇上真是为他？&rdo;&ldo;嘘……&rdo;

那些遮遮掩掩的话，苏锦生听不明白，也不想去费心猜测，他所担心的是寝殿里躺著的司马绍，一个月来苏锦生看著他日渐消瘦，明亮的眼睛也一天天暗淡下去，然而司马绍是还是很忙，每天总要见许多的人，能留给苏锦生的只是日暮後的时光。

好在现在那些人全都走了，苏锦生站起来，朝著寝殿走去。

暮色透过雕花窗格，在地上描出精致的光影，今天的寝殿格外安静，不但没有宫人，连德容都不知哪里去了。殿内燃著沈香，馥郁的气味令人沈醉。苏锦生愈加觉得恍惚，他撩开床前的幔帐，发现司马绍正靠在枕上，静静注视著他：&ldo;我在等你。&rdo;他朝苏锦生伸出手来：&ldo;过来。&rdo;

苏锦生爬上床去，像猫一样蜷进被窝，靠在司马绍的身旁，这些日子，他们常常这样抱在一起，司马绍会抚著他的头发，跟他说很多话，苏锦生不懂得他在说什麽，然而他喜欢依靠著这个男人，被他拥抱著，每当这个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回到了小的时候，很久很久以前，他和谁也有过这样美好的时光。

&ldo;今天我立下了遗诏。&rdo;司马绍的语气是那麽平静：&ldo;现在，我随时可以卸下肩上的担子了。不会再有人来打搅我们。&rdo;也许是说话时岔了气，他忽然咳嗽起来，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涌出。

苏锦生急著起身，想去叫人。司马绍却拉住了他：&ldo;别，留在这里，我只想跟你在一起。&rdo;司马绍已经没什麽力气了，但苏锦生还是顺从地躺回了他的身边，静静地望著他。

司马绍微笑起来：&ldo;你总是那麽乖。&rdo;他把苏锦生抱得更紧一点，苏锦生的耳朵正贴著他的心口，刚好听到他怦怦的心跳。

&ldo;德容说宫里的桂花都开了。你还记得吗？你七岁的时候，摘了桂花在水里泡了整整一个月，硬说那是桂花酒，逼著我喝。我背著你把那一坛子东西都倒了，可後来不知怎麽给你发现了，你哭了，好几天都不理我，一句话也不跟我说。&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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