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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第1页）

约有一个钟头，门口气车喇叭响，家树料是大夫到了，便迎出来。来的大夫，正是从前治凤喜病的。他走进来，看看屋子，又看看家树，便问道：&ldo;刘太太家是这里吗？&rdo;家树听了&ot;刘太太&ot;三个字，觉得异常刺耳，便道：&ldo;这是她娘家。&rdo;那大夫点着头，跟了家树进屋。不料这一声喇叭响，惊动了凤喜，在床上要爬起来，又不能起身，只是乱滚，口里嚷道：鞭子抽伤了我，就拿汽车送我上医院吗？大兵又来拖我了，我不去，我不去！&rdo;关氏父女，因大夫进来，便上前将她按住，让大夫诊了一诊脉。大夫给她打了一针，说是给她退热安神的，便摇着头走到外边屋子来，问了一问经过，因见家树衣服不同，猜是刘将军家的人，便道：&ldo;我从前以为刘太太症不十分重，把环境给她转过来，恶印象慢慢去掉，也许好了。现在她的病突然加重，家里人恐怕不容易侍候，最好是送到疯人院去吧。&rdo;说着又向屋子四周看了一看，因道：&ldo;那是官立的，可以不取费的，请你先生和家主商量吧。精神病，是不能用药治的。要不然，在这种设备简单的家庭，恐怕……&ot;说着，他淡笑了一笑。家树看他坐也不肯坐，当然是要走了，便问：&ot;送到疯人院去，什么时候能好？&rdo;大夫摇头道：

&ldo;那难说，也许一辈子……但是她或者不至于。好在家中人若不愿意她在里面，也可以接出来。&rdo;家树也不忍多问了，便付了出诊费，让大夫走了。

沈大娘垂泪道：&ldo;我让这孩子拖累的不得了。若有养病的地方，就送她去吧。我只剩一条身子，哪怕去帮人家呢，也好过活了。&rdo;家树看凤喜的病突然有变，也觉家里养不得病，设若家里人看护不周，真许她会闹出什么意外，只是怕沈大娘不答应，也就不能硬作主张；现在她先声明要把凤喜送到疯人院去，那倒很好，就答应愿补助疯人院的用费，明天叫疯人院用病人车来接凤喜。

当大家把这件事商量了个段落之后，沈大娘已将白炉子新添了一炉红火进来。她端了个方凳子，远远的离了火坐着，十指交叉，放在怀里，只管望了火，垂下泪来道：&ldo;以后我剩一个孤鬼了！这孩子活着象……&ot;连忙抄ae?衣襟蝍e了嘴，肩膀颤动着，只管哽咽。秀姑道：&ldo;大婶，你别伤心。要不，你跟我们到乡下过去。&rdo;寿峰道：&ldo;你是傻话了。人家一块肉放在北京城里呢，丢得开吗？&rdo;

家树万感在心，今天除非不得已，总是低头不说话。这时忽然走近一步，握着寿峰的手道：&ldo;大叔，我问了好几次了，你总不肯将住所告诉我。现在我有一个两全的办法，不知道你容纳不容纳？&rdo;寿峰摸了胡子道：&ldo;我们也并不两缺呀，要什么两全呢？&rdo;家树被他一驳，倒愣住了不能说了。寿峰将他的手握着，摇了两摇道：&ldo;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什么办法呢？&rdo;家树偷眼看了看秀姑，见她端了一杯热茶，喝一口，微微呵术教师，始终没有请着，我想介绍大叔去。我们学校，也是乡下，附近有的是民房，你就可以住在那里。而且我们那里有附属平民的中小学，大姑娘也可以读书。将来我毕了业，我还可以陪大叔国里国外，大大的游历一趟。&rdo;说着，偷眼看秀姑。秀姑却望着她父亲微笑道：&ldo;我还念书当学生去，这倒好，八十岁学吹鼓手啦。&rdo;寿峰点点头道：&ldo;你这意思很好。过两天，天气晴得暖和了，你到西山&039;&039;环翠园&039;&039;我家里去仔细商量吧。&rdo;家树不料寿峰毫不踌躇，就答应了，却是苦闷中的一喜，因道：&ldo;大叔家里就住在那里吗？这名字真雅！&rdo;寿峰道：那也是原来的名字罢了。

沈三玄在屋里进进出出，找不着一个搭言的机会，这时听寿峰说到&ot;环翠园&ot;，便插嘴道：&ldo;这地方很好，我也去过哩。&rdo;他说着，也没有谁理他。他又道：&ldo;樊大爷，你还念书呀！你随便就可弄个差事了，你叔老太爷不是很阔吗？你若是肯提拔提拔我，要不……嘿嘿……给我荐个事，赏碗饭吃。&rdo;家树见他的样子，就不免烦恼，听了这话，加倍的不入耳，突然站起来，望着他道：&ldo;你们的亲戚，比我叔叔阔多着呢！&rdo;只说了这两句，坐下来望着他，又作声不得。寿峰道：&ldo;嗳！老弟，你为什么和他一般见识？三玄，你还不出去呀！&rdo;沈三玄垂了头，出屋子去了。

这时，沈大娘正想有番话要说，见寿峰一开口，又默然了。寿峰道：&ldo;好大雪！我们找个赏雪的地方，喝两盅去吧。&rdo;家树也真坐不住了，便穿了大衣起身。正要走时，却听到微微有歌曲之声，仔细听时，却是&ot;……忽听得孤雁一声叫，叫得人真个魂销呀，可怜奴的天啦，天啦！郎是个有情的人，如何……&ot;这正是凤喜唱着《四季相思》的秋季一段，凄楚婉转，还是当日教她唱的那种音韵，不觉呆了。寿峰道：&ldo;你想什么？&rdo;家树道：&ldo;我的帽子呢？&rdo;寿峰道：&ldo;你的帽子，不是在你头上吗？你真也有些精神恍惚了。&rdo;家树一摸，这才恍然，未免有点不好意思，马上就跟了寿峰走去。

二人在中华门外，找了一家羊肉馆子，对着皇城里那一ae?琼楼玉宇，玉树琼花，痛饮了几杯。喝酒的时间，家树又提到请寿峰就国术教师的事。寿峰道：&ldo;老弟，我答应了你，是冤了你；不答应你，是埋没了你的好意。我告诉你说，我是为沈家姑娘，才在大喜胡同借住几天，将来你到我家里去看看，你就明白了。&rdo;家树见老头子不肯就，也不多说。寿峰又道：&ldo;咱们都有心事，闷酒能伤人，八成儿就够，别再喝了。你精神不大好，回家去休息吧。医院的事，你交给我了，明天上午，大喜胡同会。&rdo;家树真觉身子支持不住，便作别回家。

到了次日，天色已晴，北方的冬雪，落下来是不容易化的。家树起来之后，便要出门，伯和说：&ot;吃了半个多月苦，休息休息吧。满城是雪，你往哪里跑呢？&rdo;家树不便当了他们的面走，只好忍耐着；等到不留神，然后才上大喜胡同来。老远的就看见医院里一辆接病人的厢车，停在沈家门口。走进她家门，沈大娘扶着树，站在残雪边，哭得涕泪横流，只是微微的哽咽着，张了嘴不出声，也收不拢来。秀姑两个眼圈儿红红的跑了出来，轻轻的道：

&ldo;大婶，她快出来了，你别哭呀！&rdo;沈大娘将衣襟掀ae?，极力的擦干眼泪，这才道：&ldo;大爷，你来得正好，不枉你们好一场！你送送她吧。这不就是送她进棺材吗？&rdo;说着，又哽咽起来。秀姑擦着泪道：&ldo;你别哭呀！快点让她上车，回头她的ae?ae?犯了，可又不好办。&rdo;家树见她这样，也为之黯然，站在一边移动不得。寿峰在里面喊道：大嫂！你进来搀一搀她吧。巾擦了一把脸，然后进屋去。

不多一会儿，只见寿峰横侧身子，两手将凤喜抄住，一路走了出来。凤喜的头发，已是梳得油光，脸上还ae?了一点胭脂粉，身上却将一件紫色缎夹衫罩在棉袍上，下面穿了长统丝袜，又是一双单鞋。沈大娘并排走着，也搀了她一只手，她微笑道：&ldo;你们怎么不换一件衣裳？箱子里有的是，别省钱啦。&rdo;她脸上虽有笑容，但是眼光是直she的。出得院来，看见家树，却呆视着，笑道：&ldo;走呀，我们听戏去呀！车在门口等着呢。&rdo;望了一会，忽然很惊讶的，将手一指道：&ldo;他，他，他是谁？&rdo;寿峰怕她又闹起来，夹了她便走，连道：&ldo;好戏快上场了。&rdo;凤喜走到大门边，忽然死命的站住，嚷道：&ldo;别忙，别忙！这地下是什么？是白面呢，是银子呢？&rdo;沈大娘道：&ldo;孩子，你不知道吗？这是下雪。&rdo;她这样一耽误，家树就走上前了，凤喜笑道：&ldo;ae?月天下雪，不能够！我记起来了，这是做梦。梦见樊大爷，梦见下白面。&rdo;说着，对家树道：&ldo;大爷，你别吓唬我，相岂不是我撕的……&ot;说着，脸色一变，要哭ae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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