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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第1页）

凤喜进门来，见这间堂屋，就像一所大殿一样，里面陈设的那些木器，就像图画上所看到的差不多。四处陈设的古玩字画也说不上名目；只看正中大理石紫檀木炕边，一面放着一架钟，就有一个人高；其次容易令人感觉的，就是脚下踏着的地毯，也不知道有多厚，仿佛人在床上行路一般，只觉软绵绵的。这时有个老妈子在右边门下，高卷着门帘，让了雅琴带凤喜进去。穿过一间房子，这才是雅琴的卧室。迎面一张大铜床，垂着珍珠罗的帐子，床上的被褥，就像绸缎庄的玻璃样子柜一般，不用得再看其他的陈设，就觉得眼花缭乱了。雅琴道：&ot;大妹子！我不把你当外人，所以让你到我屋子里来坐。咱们不容易见面，你可别走，在我这里吃了晚饭去，回头谈谈，开话匣子给你听也好，开无线电收音机给你听也好。咱们这无线电和平常的不同，能听到外国的戏院子唱戏，你瞧这可透着新鲜。&ot;说着又向床后一指道：&ot;你瞧那不是一扇小门吗？那里是洗澡的屋子。&ot;说着拉了凤喜的手，推门让她向里看。里面白玉也似的，上下全是白瓷砖砌成的。凤喜不好意思细看，只伸头望了一望，就退回来了。雅琴笑道：&ot;吃完了饭，你在我这里洗了澡再走。&ot;一直让雅琴把殷勤招待的意思都说完了，才让着她在一张紫皮沙发上坐了。对过小茶桌上，正放了一架小小的电扇。一个老妈子张罗过茶水，正要去开电扇，雅琴道：&ot;别忙，拿一瓶香水来。&ot;老妈子取了一瓶香水来，雅琴接过手，打开塞子，向满屋子一洒，然后再让老妈子开电扇。风叶一动，于是满室皆香--凤喜在未来之先，心里也就想着，雅琴虽是个师长的姨太太，自己这一会见，也算不错，就是和她谈谈，也不见得相差若干。现在这一比较之下，这才觉得自己所见的不广，雅琴说起话来，咱们师长长，咱们师长短，这也就不好说什么，只是听一句是一句而已。

她们在这里说话，那尚师长早已偷着在隔壁屋子里一架绿纱屏风后，看了一个饱。觉得自己的如夫人，和凤喜一比，就是泥土见了金。人家并不用得要脂粉珠玉那些东西陪衬，自然有一种天生的媚态。可惜这话已和刘将军说过，不然这个美人，是不能不据为己有的了。

原来这刘将军是刘大帅的胞兄弟，现在以后备军司令的资格，兼任了驻京办公处长，就是刘大帅的灵魂。当凤喜来的时候，这刘将军也就到尚师长家里来小坐。因为无聊得很，要想找两个人，就在尚家打个小牌消遣消遣。闲谈了一会，尚师长笑道：&ot;我听说大帅要在北京找一个如夫人，我就托人去访，今天倒找来了一位，是我们姨太太的姊妹，不知道究竟如何，让我先偷着去看看。&ot;刘将军笑道：&ot;我们老二的事，我是知道。这人究竟他看得上眼，看不上眼，让我先考一考分数，那才不错。若是我说行，至少有个大八成儿他乐意。要不然，你乱往那里送，闹不出一个好处来，先倒碰钉子，那又何必！&ot;尚师长一听有理，就约好自己先进去，把凤喜叫出来，大家见面。刘将军听说，很是赞成。就让尚师长先进上房去，他在客厅里等。不料等了大半天，还不见尚师长出来。他在尚家是很熟识的，也等得有些不耐烦，就向上房走去。口里喊着尚师长的号道：&ot;体仁！体仁！怎么一进去就不出来了？&ot;尚师长连忙离开了碧纱屏风，走到门口来迎着他。因笑道：&ot;错是真不错，似乎年岁太小一点。&ot;刘将军道：&ot;越小越好哇！你怎么倒有嫌她过小的意思呢？请出来见见吧。&ot;尚师长连连摇着手道：&ot;别嚷！别嚷！究竟能不能够请出来见一见，我还不敢硬作这个主，得问问我们&039;&039;内阁总理&039;&039;呢。&ot;于是把刘将军让到内客厅，然后吩咐听差，去请姨太太出来。

雅琴一进门，尚师长先笑道：&ot;人，我瞧见了。你说从前她也唱过大鼓书，我是不相信。你瞧瞧她那斯斯文文的样子，真像一个……&ot;雅琴哪里等他说完，连忙微瞪着眼道：&ot;你以为这是好话吗？谁不愿意一生下地，就是大小姐。投胎投错了可也没法子。唱大鼓书的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在台上唱大鼓书，一下了台，一样的是穿衣吃饭。难道说唱大鼓书，脸子上还会长着一行字是下等人，到哪儿也挂上这块牌子吗？你说她斯斯文文的，不像唱大鼓的，我不知道其余唱过大鼓的，有怎么一个坏相？&ot;尚师长坐在沙发上，两脚一抬，手一拍，身子向后一仰，哈哈大笑道：&ot;这可了不得。一句话，把咱们夫人的怒气引上来了。我说她没有唱大鼓书的样子，并不是说你有那个样子呀！在你面前，说你姊妹们好，你也是有体面的事，干嘛这样生气？&ot;说毕，又哈哈大笑。雅琴道：&ot;别乐了！有什么事快对我说吧，人家屋子里还有客呢！&ot;尚师长笑道：&ot;就是为了她，才请你来呢。你去请她出来，我们大家谈一谈行不行？&ot;雅琴便低声道：&ot;别胡闹吧！人家有了主儿了，虽然是没嫁过去，她现在就过的是男家的日子，总算是一位没过门的少奶奶，要把她当着……&ot;尚师长道：&ot;是你的姊妹们，也算是我的小姨子。让她瞧瞧这不成器的老姊夫，我把她当着亲戚，还不成吗？&ot;他说了这话，放大着声音，打了一个哈哈，就径自走进房去。刘将军急于要看人，也紧紧跟着。但是当他二人进房时，屋子里何曾有人！刘将军先急了，连嚷：&ot;客呢？客呢？&ot;要知凤喜是否逃得出这个锦绣牢笼，下回分解。

第一卷第一十一章

?第十一回　竹战只攻心全局善败　钱魔能作祟彻夜无眠却说尚体仁师长和刘将军扑进屋来，却不见了凤喜。刘将军大叫起来道：&ot;体仁！你真是岂有此理。有美人儿就有美人儿，没有美人儿，干嘛冤我？&ot;尚师长笑着，也不作声，却只管向浴室门里努嘴。雅琴已是跑进来，笑道：&ot;我妹子年轻，有点害臊，你们可别胡捣乱。&ot;说着，走进浴室。只见凤喜背着身子，朝着镜子站住。雅琴上前一把将她拉住，笑道：&ot;为什么要藏起来？都是朋友亲戚，要见，就大家见见。他们还能把你吃下去不成？&ot;说着将凤喜拚命的拉了出来。凤喜低了头，身子靠了壁，走一步，挨一步，挨到铜床边，无论如何，不肯向前走了。当雅琴在浴室里说话之时，刘、尚二人的眼光，早是两道电光似的，she进浴室门去。及至凤喜走了出来，刘将军早是浑身的汗毛管向上一翻，苏麻了一阵，不料平空走出这样美丽的一个女子来，满脸的笑容朝着雅琴道：&ot;这是尚太太不对，有上客在这里，也不好好的先给我们一个信，让我们糊里糊涂嚷着进来。真是对不住。&ot;说着，走上前一步，就向凤喜鞠了半个躬，笑道：&ot;这位小姐贵姓？我们来得鲁莽一点，你不要见怪。&ot;凤喜见人家这样客客气气，就不好意思不再理会，只得摆脱了雅琴的手，站定了，和刘将军鞠躬回礼。雅琴便站在三人中间，一一介绍了，然后大家一路出了房门，到内客厅里来坐。

凤喜挨着雅琴一处坐下，低了头，看着那地毯织的大花纹，上牙微微的咬了一点下嘴唇，在眼里虽然讨厌刘将军那样年老，更讨厌他斜着一双麻黄眼睛只管看人，可是常听到人说，将军这官，位分不小，就是在大鼓词上也常常唱到将军这个名词的。现在的将军，虽然和古来的不见得一样，然而一定是一个大官。所以坐在一边，也不免偷看他两眼。心里想着，大官的名字，听了固然是好听，可是一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极平凡的人，这又是叫闻名不如见面了。当她这样想时，雅琴在一边就东一句西一句，只管牵引着凤喜说话。大家共坐了半点钟，也就比初见面的时候熟识的多了。刘将军道：&ot;我们在这里枯坐，有什么意思？现成的四只脚，我们来场小牌，好不好？&ot;尚师长和雅琴都同声答应了，凤喜只当没有知道，并不理会。雅琴道：&ot;大妹子！我们来打四圈玩儿，好不好？&ot;凤喜掉转身，向雅琴摇了一摇头，轻轻的道：&ot;我不会。&ot;雅琴还不曾答话，刘将军就笑着道：&ot;不能够，现在的小姐们，没有不会打牌的。来来来，打四圈。若是沈小姐不来的话，那就嫌我们是粗人，攀交不上。&ot;凤喜只得笑道：&ot;你说这话，我可不敢当。&ot;刘将军道：&ot;既不是嫌我们粗鲁，为什么不来呢？&ot;凤喜道：&ot;不是不来，因为我不会这个。&ot;刘将军道：&ot;你不会也不要紧，我叫两个人在你后面看着，做你的参谋就是了，输赢都不要紧，你有个姐姐在这儿保着你的镖呢。再说我们也不过是图个消遣，谁又在乎几个钱。来吧，来吧！&ot;在刘将军说时，尚师长已是吩咐仆役们安排场面。就是在这内客厅中间摆起桌椅，桌上铺了桌毯，以至于放下麻雀牌，分配着筹码。凤喜坐在一边，冷眼看着，总是不做声。等场面一齐安排好了，雅琴笑着一伸手挽住凤喜一只胳膊道：&ot;来吧来吧！人家都等着你，你一个人好意思不来吗？&ot;凤喜心想，若是不来，觉得有点不给人家面子，只得低了头，两手扶了桌子沿，站着不动，却也不说什么。雅琴笑道：&ot;来吧！我们两个人开来往银行。我这里先给你垫上一笔本钱，输了算是我的。&ot;说时，她就在身上掏出一搭钞票，向凤喜衣袋里一塞，笑道：&ot;那就算你的了。&ot;凤喜觉得那一搭票子，厚得软绵绵的，大概不会少，只是碍了面子，不好掏出来看一看。然而有了这些钱，就是输，也可以抵挡一阵，不至于不能下场的了。因之才抬头一笑道：&ot;我的母亲说了让我坐一会子就回去的。我可不能耽误久了。&ot;雅琴道：&ot;哟，这么大姑娘，还离不开妈妈。在我这里，还不是像在你家里一样吗？多玩一会子，要什么紧！咱们老不见面，见了干嘛就走？你不许再说那话，再说那话，我就和你恼了。&ot;刘、尚二人，一看她并没有推辞的意思，似乎是允许打牌的了，早是坐下来，将手伸到桌上，乱洗着牌。刘将军笑道：&ot;沈小姐！来来来！我们等着呢。&ot;雅琴用手将她一按，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就坐到凤喜的下手来。凤喜因大家都坐定了，自己不能呆坐在这里，两只手不知不觉的伸上桌去，也将牌和弄起来。她的上手，正是刘将军。她一上场，便是极力的照应，所打的牌，都是中心张子，凤喜吃牌的机会，却是随时都有，一上场两圈中就和了四牌。从此以后，手气是只见其旺。上手的刘将军恰成了个反比例，一牌也没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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