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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缇萦反党不安,深怕再说下去,卫媪还有不中听的话出口,便打个岔说:&ldo;饭早好了,吃饭吧!&rdo;
于是纷纷起身,一齐动手,到厨下把缇萦整治好的食物,用食案搬了出来。大家的胃口都不好,草草用毕,又一起到厨下刷洗餐具。卫媪说要到坊巷中找熟人去雇长行的车辆,燃烛自去。姊妹三人,回到堂屋,却都是默默无言,各人在想自己的事。二姊和三姊想到丈夫,缇萦却想到父亲,不知这一天在狱中如何度日?
这样想着,很快地又浮起了巴不得立刻能见到父亲的渴望,心烦意乱,惶惶然如丧魂落魄似的。她觉得必须要找一件事来做方能略为排遣。
有什么事可做呢?稍稍思索,想到有件事,正该早早着手。后天就要动身了,行李应该收拾,于是她悄悄起身,取盏灯台点燃。这时二姊问她了:&ldo;五妹,你可是要睡了?&rdo;
&ldo;不!&rdo;缇萦答道:&ldo;我去收拾行李。&rdo;
二姊默然半响,茫然地又问:&ldo;真的就你跟阿媪,一老一少,凄凄凉凉到长安?&rdo;
做妹妹的觉得姊姊的话问得多余,并且还颇有反感,好不容易才把卫媪说动了毅然作此一行,如果旁人不是鼓励,尽说些泄气的话,保不定卫媪又会变卦,那时就没有时间再磨得她回心转意了。
因此,她用冷冷的声音答道:&ldo;二姊!你怕我跟阿媪到不了长安吗?你看着好了。&rdo;
&ldo;你不要多心。&rdo;做姊姊的语气中显得十分迁就、客气,&ldo;我实在是不放心你们。&rdo;
&ldo;我在想。&rdo;一直在愁眉沉思的三姊,忽然插进来说:&ldo;是不是请临淄的宋二哥来陪了你们去?&rdo;
这一说,缇萦一愣。二姊却抚掌称善:&ldo;对,对,这个主意好!&rdo;
缇萦有些急了。临淄一来一往得十天的工夫,怎能空等:&ldo;你们俩别胡乱出主意行不行?&rdo;她大声地嚷着,脸都胀红了。&ldo;我跟阿媪后天一定要走,我们跟着爹爹一起走!如果阿媪要等宋二哥,我一个人走!&rdo;这四句话,一句高似一句,一句快似一句。
她那要吵架的声势,把两个姊姊镇慑住了!唯有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缇萦感到自己失态了,而且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她从未有过这样粗鲁的态度‐‐对朱文也未曾有过,何况是对姊姊?因此心中不免歉然,但又无从解释,只好勉强笑一笑,表示负咎。然后捧起灯台,向自己卧室走去。
&ldo;等一等!&rdo;二姊在她身后大声一喊。
&ldo;我们帮你来收拾。&rdo;这是三姊在说。
回头一看,她们俩都已站起身向她走来。这使缇萦深感欣慰,她也确实需要她们帮忙‐‐收抬行李是件麻烦事,多带了累赘,少带了也是不便。衣物用具,哪一样必携,哪一样可省,三个人商量着办,就少费了不少踌躇。
收拾好了一份寝具、一个行囊。幸好天气往后一天暖似一天,衾褥衣服,只须拣单薄的装,所以分量不重,缇萦试一试,两支手提着,还不算太重。
&ldo;我的行了!&rdo;她满意地说,&ldo;把爹爹要用的东西,也收拾了带去。&rdo;
二姊和三姊都没有想到这一层,她们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是父亲所需的。反正,一切听这个最小的妹妹作主,只跟着她做就是了。
等开开门来,空房寂寂。也不过才关闭了一天,席地器物上,就已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妹妹三人,都在心头浮起父亲的音容笑貌。她们都记得,父亲总爱坐在西壁之下,只一进门就能看到他的清瘦而不带一点尘俗气的身影,而他总也是听见门响就会抬头‐‐父亲一向寡言,但视线一定是缭绕在她们左右的;清冷的眼光,看似威严,其实隐藏着无限温暖和关切。天大的事,只一看到他,心就宽了。而此刻的西壁下只余一方空席,一片凄凉。
二姊直到此时,才真正像是回到了父亲身边、眼前的姊妹三个,只有她能清清楚楚记得母亲去世的情形。母亲是因为生缇萦难产,不治身亡的;那时她是八岁,大姊也不过十岁,老三老四,一个六岁,一个四岁,再加上一个刚生下来的缇萦,这么一群无时不能无人照料的小女娃,亏他有那份耐心来对付!虽说有个得力的卫媪,但炊事、洗涤、洒扫,一天有做不完的杂务。姊妹五个,还是他父代母职带大的。白天,为人诊病也带在身边,晚上,总要起来好几次,看看谁踢开了布衾,怕的受凉得病,特别是老四有夜啼的毛病,一哭就非得父亲抱着哄骗,才能安静。父亲的身体,就是这样虚亏下来的。
她还记得在临淄的时候,母亲亡故不久,便有人来说媒,劝父亲续娶。二十九岁丧妻,没有理由不续娶,何况有五个女儿,也得有个能干贤惠的后母来教养。谁知父亲怎么也不肯。表面上是说:&ldo;我有五个女儿,最大的只有十岁,最小的还在襁褓,谁嫁我谁吃苦!都望而生畏了,有谁肯嫁我?&rdo;其实呢?他思念着母亲,又怕五姊妹在后母手下日子不好过,宁愿不娶。想到父亲一生辛劳,从未过一天安闲的日子,好像活着就是为了病人、为了女儿。病人一个个好了,女儿一个个嫁了,过了半生的寂寞岁月,还有更多的寂寞在后面。而如今竟连过寂寞的日子,都似乎已成奢望!这样一位完全不顾自己,只为别人的人,竟落得今天这般光景,天道在哪里?
这样想着,二姊不由得激动。过多的悲愤,反阻遏了她的眼泪,觉得胸头的那股怨气,像要炸裂开来似的,于是重重地推开了窗户,向幽蓝的星空,悄悄地喘气。
东风入户,拂面轻软,却又加深了三姊的感触。她闭一闭眼,不让眼泪流下来。但闭上了眼,往事呈现得更为清晰,也是在这东厢,也是在这令人易生遐思的春夜,父亲苦口劝她,说来提亲的那家子弟,俊秀有余,只是身子单薄,嫁了过去,只怕日子不会如意。
她不肯听父亲的话,心里让那个俊美潇洒的影子,遮得什么都看不见了。虽不好公然表示,却是随便父亲说什么,只报以一个不开口。这样用沉默来表示的坚持,父亲可是没有办法了!
&ldo;如你的心愿吧!&rdo;父亲叹息的声音,此时还响在她耳边,&ldo;但望你将来不会怨我!&rdo;
果然不幸而言中了!要怨谁呢?自然要怨自己,但似乎也要怨父亲‐‐人家女儿的婚事,都是父母作主,何以淳于意与众不同?有媒人上门,总要先问女儿自己的意思,若知&ldo;他&rdo;身子单薄,坚持不许,哪有今天的苦楚?
这样想着究不知要怨谁?三姊模模糊糊,连自己都不分明。唯有付之长叹!
沉思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的东厢,那一声叹息,打断了二姊在窗前的沉思,也惊醒了对着药囊发怔的缇萦,彼此你看我,我看她,从对方的脸上,觉了自己刚才在做什么?什么也没有做!
&ldo;我们不是来收拾爹爹的东西么?&rdo;二姊哑然失笑似的说,奇書(网!≈收集整理那就赶快动手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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