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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1页）

林黛玉再次将他信中的一段细细品读：

昨日即八月初五进入甘肃境内，此地风貌与之前两地截然不同，雨水稀缺，草木稀疏，荒漠广布，自来就是征战杀伐的古战场。人烟稀疏，多分布于通往东西方向的主干道附近。

当日午时，历数三伏，天干气躁，余一时不查，走错道路，错过了宿投。正值人困马乏、口渴难耐之际，巧遇一粗布褐衣少年。其十四五上下，但满脸枯瘦，身小衣长，细脚伶仃，可见其生计艰难。

其知余乃旅人，行岔路，言附近少有人烟，驱马入城尚需数十里，遂邀余至其家饮食、解乏。

至其家，泥屋茅房，其令余院中等待。余抱剑依马而立，但听屋内细细索索一阵说话行动之声。一会儿，方有一中年女子打开门扉，招余入屋。余见其所穿之外衣，竟与此前少年所穿一模一样，甚是诧异。

女子羞愧掩面，后坦言其夫城中与富人生隙，失手杀人，已被处斩。少妻幼子恐遭报复，避居此地七年之久，缺衣少食，只得如此。

听其言，感叹颇深，余一路行来，朱门贫户皆有所遇，贤、良、蠢、毒之人也各有所识。凡所遇不平事，皆以一剑扫之。却亦渐觉人力之微薄，世事之艰难。

女子从水窖中取来前年冬季所储雪水，余与爱马解渴后即告辞，对方苦留用餐，余未应，执意离开。偷留衣衫一套，散碎银两若干。

林黛玉读到这里，心中感慨万端，诗中虽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说，但目之所视，皆是一片盛世境况。如今第一次有人告诉自己，原来还有如此穷困之所，如此穷困之人，竟觉得彼此如同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林黛玉既感慨又疑惑：若说那女子丈夫杀人，自有律法判他抵命，岂能再牵连家中妇幼?是女子所虑过甚，还是那富人以势胁人?再有，那女子独自逃离，竟无一亲朋好友施一援手?最后，那女子所逃之地，土地贫瘠，难以生存，为何不索性走得更远些，到更好的地方去&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

林黛玉反复浏览了几遍，提笔在纸端写下一首诗。

夜已三更，窗外的月光凉凉如水，林黛玉独立窗前沉思良久，待紫鹃又唤了几声，方睡下。

翌日清晨，贾宝玉来到潇湘馆，见林黛玉坐在梳妆镜前，唤她快走：&ldo;上次乡屯里来的那个姥姥，今日又来了，巴巴地带了不少瓜果蔬菜，正在老太太跟前耍呢，我们也快去看看。&rdo;

&ldo;她在那里，一时一霎又跑不了，何必这么捉急慌忙的?&rdo;说着也只得随他匆匆赶往贾母院内。

确见一屋子媳妇姑娘都正在贾母跟前奉承，其中下座正有一个七八十岁的姥姥，正和贾母说话儿。听她了许多乡野故事，竟比说唱的还好听。

林黛玉细细听了，觉得这老妪虽辛苦劳作，却也收成尚丰，虽无法锦衣玉食，衣食当是无忧，也没有像那母子同衣那般窘迫艰难。

贾母兴致颇高，只待吃了午膳，有闲谈半天，方各自散了，第二日仍是伴贾母陪刘姥姥游玩闲话，甚至还来到各处房舍瞧了瞧，一连几日，才终于送走了这姥姥。

如今已入了秋，自那日与薛宝钗谈天，叙了知心话，林黛玉对她终于解了疑，感激她的宽容大度，于是与她的感情也渐渐近了许多。后恰又逢黛玉犯了嗽疾，薛宝钗来看望，且自此日天天送燕窝粥来给她补身体，林黛玉感佩莫名，感情日深，最终更视她为长姊。

却说临近年关，林黛玉一面同姐妹们联诗作对，一面暗暗计算廖知拙的行程，但一连四五个月也终无音信。这日恰是腊月二十七，白日的欢喜热闹竭尽散去，无边的孤独凄凉侵上心头。林黛玉愈发思忆往事，独坐在桌前，将檀木盒中的家书都翻了出来，一封封一件件，一边看一边流泪。情难自禁之下，操七弦琴以舒情排忧。

翌日一早，贾宝玉前来探望林黛玉，见她尚未起床，紫鹃朝他连连摆手，告诉他：&ldo;姑娘昨晚四更才睡下，又醒了几次，天亮才睡熟。&rdo;

贾宝玉连连跺脚叹息：&ldo;这如何使得，妹妹近来越发精神不济，竟不是保养长寿之道!&rdo;

他让紫鹃自去忙碌，自己等林黛玉醒来，心中思虑要如何劝说林黛玉保养身体，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徐霞客游记》，打开却发现一张薛涛笺，拿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首诗。

细细读了，才放下，却听见紫鹃在里间说：&ldo;姑娘醒了，宝二爷一早就来了，正在外间等着。&rdo;便知林黛玉已起，负手来回走了片刻，才见林黛玉掀帘子出来。

&ldo;多早来了?昨儿不是说这两日要出去应酬，忙了就不用专门来看我。&rdo;林黛玉握着手绢轻咳了两声。贾宝玉急忙问道：&ldo;妹妹怎么又咳了，冰糖燕窝吃了也不见效吗，要不要请大夫来?&rdo;

&ldo;昨晚睡迟了，受了点凉风，嗓子干咳，也无大碍。那燕窝一直吃呢，感觉比往年冬天确好了些。&rdo;

&ldo;妹妹不思睡眠，又是因为思亲吗?不是故意不愿妹妹思念祭奠亲人，实在是妹妹心柔体弱，往往忧思伤身。如此不保养珍重，叫姑妈姑父泉壤之下，如何安心?&rdo;

林黛玉听了，笑说：&ldo;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也只是昨日有感而发，并不是特意揉搓自己身体。&rdo;

贾宝玉点了点头，知道不可勉强。他抬脚走到书案前，拿起那张诗笺，笑说道：&ldo;刚刚不巧看到了妹妹这首诗，不知妹妹是写给谁的?&rdo;

林黛玉一看，才想起了前几日刚看完哥哥的来信后，随手写的那首诗，伸手欲夺过来撕了，可贾宝玉却躲着，笑说：&ldo;妹妹不要慌，待了问几个问题，自会还给你。&rdo;正说着，却蒙听一人喝道：&ldo;呀，这是在干什么?你们兄妹两个是在争糖吃不成?大过年的，有的是糖果给你们吃!&rdo;原来是薛宝钗、薛宝琴、史湘云三人来看望林黛玉。

林黛玉狠狠瞪了贾宝玉一眼，方转身笑说：&ldo;你们问他，哪里来的，到了别人屋里，乱翻乱看的?&rdo;

贾宝玉不敢求饶，薛宝钗看了他一眼，笑说道：&ldo;宝兄弟，自来最守规矩，也只是在妹妹你这里才这样。妹妹你们自小一块长大，你怎会不知他，饶了他这次吧。&rdo;

薛宝钗正劝说，史湘云和薛宝琴早就看见贾宝玉手中的纸笺，心中已猜到，定是林黛玉写的诗，于是也走过去，定要抢看。贾宝玉不知林黛玉是否愿意，只得一边躲着一边朝林黛玉瞧去。

林黛玉见了，呸了声，嗔笑道：&ldo;你都看了，给她们看看也无所谓。&rdo;只是转脸朝薛宝钗说道：&ldo;你们看了，先别笑我，待我说明情况。&rdo;说完，就听史湘云拿到了诗，一句一句念道：

问疑

‐‐读大兄来信有感

我自悠闲君自忙，

吾餐膏粱尔食糠。

人间何来不平事，

岂因老天费思量?

薛宝钗三人听了面面相觑，心道，林黛玉才情颇高，自来以此为傲，却不知这诗怎如此毫无文采，立意也并不高明。心中暗疑，这真是黛玉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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