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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沈宜嘉生得并不见多妙曼，当是芸芸，但自有种风骨气质，倒是旁人所不及的。李叔鸣天生一张娃娃脸，能说会道，脾气又特别好。然而当初为赢得佳人芳心倒也吃了不少苦头的，沈广鸿当年初闻此事时勃然大怒，生生叫他断了这个念头，但最终到底是妥协了。当然这些都是旁的闲话了。

&ldo;叔鸣，怎么不见你抱个洋美人儿回来？&rdo;沈清泽夹一口菜，笑道。

&ldo;呀呀！这可使不得！&rdo;李叔鸣忙摆手直呼，急中摆的是右手，划了几下觉得不对劲，又将手中的筷子搁下。

沈清泽倒不理会妹妹的瞪眼，兀自道：&ldo;怎么，出去了年把眼光不见长？&rdo;李叔鸣只笑嘻嘻，挨挨沈宜嘉道：&ldo;没法子，谁让我就认定这一个呢！&rdo;众人闻言都笑起来，连平素里严肃板眼的沈广鸿也满面笑容，沈宜嘉更是连颈子都红了。

笑过，宜嘉双眸水亮，向沈清泯告状道：&ldo;大哥，三哥自小就欺负我。&rdo;沈清泯笑得温和：&ldo;莫担心，往后你让叔鸣再欺负回去！&rdo;沈清瑜也接话道：&ldo;小妹，别理他，他这是自个儿吃不到葡萄尽喊酸！&rdo;

沈清泽喝完汤搁下匙子，挑眉道：&ldo;咦，怎么都数落起我来？&rdo;宜嘉到底伶牙俐齿：&ldo;三哥，我未来三嫂是不是一准个洋美人？金发碧眼的，说话舌头不知往哪儿放，身上尽是浓烈的香水味？那敢情真好！&rdo;满座谁听不出这其中的味儿，都仅当作笑料。

未料，沈清泽竟敛容正色，只三个字：&ldo;她不是。&rdo;

宜嘉没想到他会回答，而且还是这般认真，有些微讶然，愣了一愣。素心却是多多少少听到点儿风雨的，轻轻含笑。

沈太太啜一口茶，笑得和蔼：&ldo;叔鸣啊，令尊令堂身体可好？家里事儿多，也没法子抽空去看看他们。&rdo;李叔鸣家并不在上海，早年自在苏州开了两家缫丝厂子后就举家搬过去了。

叔鸣是极尊敬沈太太的，忙道：&ldo;哪里哪里，他们都好着呢，也惦念着您二老。&rdo;沈广鸿开口道：&ldo;叔鸣，留洋回来了，日后担子可就重了，自己要注意谨慎。&rdo;叔鸣应了一声，点点头。沈广鸿又道：&ldo;如今开厂子，钱可不大容易赚啊！&rdo;叔鸣道：&ldo;这我也听家父说过，洋人开的厂子越来越多，银子花花地都流进他们腰包去了。&rdo;沈清瑜也是经营两家棉纺厂的，谙知行情，接过话来：&ldo;是啊，上海有好几家老厂子都是每况愈下啊，有的仅剩下个空壳，内里几近亏空了。那东边的宋家、简家，还有北边的徐家、楚家，都是日渐衰竭了。&rdo;

沈清泽原先并不在意他们谈的话，但听到最后，那无比清晰的&ldo;楚&rdo;字，却令拈着酒盅的指顿了顿。

晚宴过后，一家子的人都拥在宜嘉与叔鸣四周，好不热闹。

沈清泽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将沈清瑜拉到一旁，低声道：&ldo;二哥，你方才说，楚家的厂子怎么了？&rdo;沈清瑜笑了笑，道：&ldo;我道是什么让你今晚心不在焉呢！&rdo;手指描摹着珐琅彩瓷杯口，道：&ldo;楚家那两家棉纺厂子，虽是大得气派，又是近二十年的老字号，盛名之下其实已日渐难副了。&rdo;

沈清泽不语，只屏息听着。

&ldo;洋人厂子越开越多，资本输出得也愈来愈厉害。楚家那两家棉纺厂用的却仍是旧机器、老路子，几无改进，自然是日渐没落。楚卓良又渐渐年老，膝下虽有一子却太年幼，无人能助啊！&rdo;沈清泽紧紧盯着他，忽然开口道：&ldo;你能想到什么法子么？&rdo;沈清瑜苦笑：&ldo;我能有什么法子？&rdo;叹了口气，又道：&ldo;我尽力，但还是听天由命的多罢！&rdo;

沈清泽站起身，方欲离开，又似想起什么，忽回头道：&ldo;二哥，这件事你与楚幽兰说过么？&rdo;沈清瑜摇头道：&ldo;这还不曾，唯恐她太伤心。&rdo;沈清泽似是舒了口气，喃喃道：&ldo;如此便好。&rdo;

如此，幽芷也就不会知晓了。

怎堪让那抹清幽芷花雨打泪垂去。

雪接连着落了好些天，也不见大，只是絮絮的点雪，从拂晓到黄昏，至子夜，如此往复。天始终是沉沉的阴霾，而天地间却因为积着的雪愈发亮堂起来，耀着人的眼。

时至今日，大雪才陆陆续续地停了下来，仅把银装剩。

沈太太望着外头，见雪停了心中很是很喜悦。回头看到素心，道：&ldo;这雪到底是停了，可连下了六七日！&rdo;素心款步近窗，笑言：&ldo;是呀，不过外头银装素裹的，真漂亮。&rdo;沈太太大抵不若年轻人，皱了皱眉，又笑道：&ldo;唉，真是不懂你们年轻人，这白屋白瓦白地的，多触霉头！&rdo;素心挽住沈太太，笑得温婉：&ldo;妈，洋人还穿白纱裙结婚呢！&rdo;沈太太更是苦笑着，别过脸去。

素心道：&ldo;妈，等午后唤宜嘉一同去后院吧！听清泯说，今年的梅开得极好。&rdo;沈太太收回目光，点点头，又道：&ldo;宜嘉呀，我看她是不去的多，只顾着和叔鸣一块儿。&rdo;素心怎会听不出话中的味儿，道：&ldo;情投意合，儿女和睦，妈您这才有福呢！&rdo;沈太太抬眼，点点素心的腮，乐道：&ldo;瞧你这张嘴！&rdo;素心倒不好意思起来，笑逐颜开。

许是前些日子受了些风寒，再加上原本身子骨就弱，楚二太太这几天病重起来，卧床不起，满屋子漾着药味。幽芷为此忧心忡忡，放了学后便一直在母亲左右照料着。幸好，今日终于有了起色，咳嗽好了许多，幽芷这才宽心了些。

静芸今天又不曾来学堂，却一直未说原因。幽芷隐隐觉得静芸这好些日子来慢慢有了点变化，却又道不尽然。有时她兀自坐着，渐渐目光变得虚远，似乎在想着什么。幽芷每次问起，她却道是幽芷多疑。而今已两天没来学堂了，却又无一点音讯，往常她的电话倒是摇得很勤，也不知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幽芷蹙眉，有些担心，暗寻着回头该给静芸打个电话。

今天事务所里并无什么事情做，大家都闲散着。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声，于是布桌打起麻将来。林子钧虽不精通，但到底会打，便也被捉上了桌。事务所里并不冷，一伙的人围坐在桌旁，倒也是一番热闹。

整个屋子里净是麻将的&ldo;哗哗&rdo;声和说笑声，伴着袅袅的茶气。

老张今天的手气倒是好得很，一连自摸糊了两盘，兴致愈发高涨，话也多了起来。

&ldo;二条，碰！&rdo;老张荣光满面，忙忙地抓过麻将，将那三张二条整齐地翻排到前头，又道：&ldo;小荣啊，该你了。&rdo;小荣苦着脸，出了张&ldo;东风&rdo;，叹气道：&ldo;唉，这牌可真差劲儿，一枝花都没有！&rdo;老张拍拍他的肩，笑呵呵：&ldo;莫急莫急，方才那两局我不就是这么自摸糊的么。&rdo;又道：&ldo;小荣，你那口子生了没？&rdo;

小荣是年初刚结婚的，甫一个半月就有了动静，为此事务所里头都笑道他&ldo;手脚真快&rdo;。小荣打量着牌，道：&ldo;还没，上回还花了好些钱去家洋医院诊了的，说是还要半个多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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