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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我接到一个电话,公司的货源出了些问题,在找到新的供货商之前,短期内需要从河靖省的一家矿场买进原矿,只是这家矿场还在一家日本公司的租期内。为此,除了要借助工贸部和矿业院的人脉之外,还需要另一个人、阮文森。
阮文森在我看来就是个极道中人,尽管他自诩商业人士,也尽管如今他合法经营着他的公司,但这改变不了他的过去。
这晚九点,我搭乘开往河内的S2次列车离开西贡。
我在河内整整待了三天,全是无聊的饭局。第四天的清晨五点,我从金马车站坐长途汽车去河靖。
与我一同前往的还有一个女人、黎青莞,虽然她是越南人,却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我曾经初到越南时在河内与她见过几面,在我的印象里,她总是戴着一副金属细框的眼镜,总是一袭白色的滚边衬衣和黑色的及膝筒裙,看上去像极了那些成天在教室外面巡视的教导主任。
中午的时候,我们到达中部的小城,这里只有冷冷清清的几条街道,马路上积雨泡出的凹痕和柏油的补丁随处可见,看上去就像是八十年代华中山区的那些三线工厂坐落的小镇。
这里的环境对我来说倒算不上糟,糟糕的是,我决定出发时没有注意到这天是星期六,矿场在放假。这意味着,黎青莞和我要在这里无所事事的待上两天。而且因为我们到的时候过了正午,当地仅有的几家小餐馆都已打烊,我们只能在一家杂货铺里买了些零食和水当作午餐。
唯一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黎青莞对这一切没有一丝的抱怨,甚至没有埋怨的表情。
我们在一家旅馆住下来,片刻的午休之后,她拿着准备的资料到我的房间,打算对我讲里面的细节。我告诉她,我可以自己看翻译的文件。她于是没有再多说,留下那些资料回了她的房间。
傍晚时,我们在附近寻了一家小餐馆,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对我说了一句,“你和他们不太一样。”
“我吗?”我问,“哪里不一样?”
她于是又问我:“是不相信所有人,还是,只是不相信越南人?”
我料及她这话的起因,“如果你是说下午的事,只是想让你可以有时间多休息一下。”
她默然一笑,那笑分明是不相信我说的。
“那你呢?”我问。
她不解的看着我。
我紧接着一句,“是不相信所有人说的话,还是,只是不相信中国人说的话?”
她拘谨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于是岔开话题问了一句,“这里‘汤’该怎么说?我想点一份汤。”
她一面替我点了一份汤,一面自信的对我说,“你应该不会喜欢这里的汤。”
我确信我不是对食物挑剔的人,只是当那份汤配着一盘青菜一齐被端上来,我才发现她的话的确有她的道理。这汤里什么也没有,做这道汤的材料全都摆在随它一道端上来的那个盘子里,一盘青菜、一碗清水汤。
天快黑的时候,小餐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靠近门边的两张长凳上甚至已经有了等待就餐的人。
“我们走吧。”黎青莞说话时已然站起身来,微皱着眉心扫视了一眼其他几张桌边或喝酒或大声聊天的人。
我于是结了账,跟着迫不及待要离开的她走出了餐馆。
沿街的老旧路灯已然亮起,有的昏黄,有的闪烁,令我忽然想起年幼时的夜晚,
影院散场时,那条回家的路。
忽然有一点怀旧。我告诉她,我想四处走走,得来的却是她不假思索的反对。她的理由只有三个字,不安全。只是我不知道她说的不安全是指这个地方还是指我。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对我说:“我们可以去旅馆的天台,那里可以看见附近的街道,而且这里夜晚的星星也许是你没见过的。”
她说的没错,当我站在夜晚的天台上,才发现为什么书里总有人要把夜空形容璀璨。忽然想起小时候郊游的夜晚,也许这时的天空就是那时我看见的。
我望着天空发呆,而她就站在我的旁边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忽然有点喜欢这个地方。”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支Marlboro,问她,“抽烟吗?”
她微微地摆了摆手,看着吸烟的我问:“在担心合同和样品的事?”
“这倒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说,“但下一次到了提货的时候就难说了。”
她没有接我的话,她和我一样清楚,在越南,样品与货品不符是常有的事,尤其是矿砂这种东西,尤其又是以这样的途径得到的货单。
两天后,事情办得很顺利,在寄出样品后,我们乘车去顺化。因为那样我在翌日可以有一个上午的时间去古都看看。
不幸的是,第二天我却没能在顺化赶上开往西贡的S1次列车。
黎青莞告诉我,她在岘港有一套房子,如果这个时候坐长途汽车,天黑前就能到岘港,我可以在她的家里暂住一晚,翌日再从岘港去西贡。
下午四点,我们坐在一辆从顺化开往岘港的丰田小巴上,前半程很顺利,只是四点的时候,车在海云岭的盘山公路上因为塞车停了下来。前后的车一辆接着一辆排起了长龙,耳边不时的听见中国制造的货车从头顶或是下方传来“请注意,倒车”的声音,伴随着微启的车窗上细细的雨声勾起心底隐约的乡愁。
坐在车里,阵阵的海风吹进车窗。即便是这样的季节,也依然是有着丝丝的凉意。黎青莞疲倦的坐在我右边的车座上,靠着我的肩膀静静地睡着。
前面的司机友好的递了一张小毯子过来,对我比划着说了些什么。我接过那张毯子,轻轻地搭在黎青莞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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