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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乌龟（第2页）

“满满回来了。”客厅里传来一声轻柔的声音。听声音就可以想象到这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

“唔，我叫司机去接你，没有看到吗？”从另一个角落传来一个男声，仙阗闷着头蹲下换鞋，客厅里坐着的，一个是他的母亲，另一个是他的父亲，但这个家里却丝毫没有家庭的温馨，他只觉得压抑，压抑！压得他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了。

“满满！”女人微微抬高了音调，对他好半天没有回话表示不满。

仙阗换好鞋子，走到厨房中岛接了杯温水递给母亲，这才看向自己的父亲：“没有看到，我不太认得司机。”

何一然拉了拉儿子的衣袖，她不想儿子和丈夫针锋相对，但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呢？是和普通人家一起茶余饭后的闲聊，还是埋怨丈夫不闻不问的冷漠。

室内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前些天我给徐主任打了电话”仙明泽点起一支烟，靠在沙发靠垫上眯起眼睛：“在学习上，爸爸对你完全放心。但是学校的校纪校规，也还是要遵守的。你现在都是高二的学生了，自己要会安排自己的事情，爸爸之前就说过给你安排个司机，接你上下学，这样也可以——”

“我妈身体不好，烟还是别抽了。”仙阗不想听他高谈阔论，可是看着母亲哀求的眼神，咬咬牙，他没起身。

“嗯——”仙明泽吸了最后一口，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我其实还好”仙阗想了想，回答道：“来得及，我也不需要人送。”

“爸爸也是为了你好”何一然看着儿子，眼神透露着小心翼翼地哀求。这种眼神让他无缘想起了去年冬天刚来学校的那几只猫。它们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当你对它们有一点点好，就会摇着尾巴迫不及待地扑出来，舔你的手，扑你的脚，围着你转圈圈，使劲蹭你，迫不及待地讨好。直到被一些同学抓着尾巴戏弄，它们才尖叫着逃跑。但是下一次一旦有人再施以小恩惠，它们又会扑出来。

仙阗厌恶这种讨好，更厌恶这些施以讨好的人，所以他从来没有靠近过那些猫。

“唔”仙明泽长长呼出一口气，手指搭放在膝盖上轻轻敲着：“你真的决定要参加国内高考吗？爸爸当然是完全尊重你的意见的，只是你还可以再多考虑考虑，咱们上次说的那几所国外大学，爸爸觉得都不错。”

“不了”低垂的睫毛盖住了仙阗眼里的情绪：“我蛮喜欢T大，我……不想出国。”

父子两人随意交谈着，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了一些。何一然端来了两杯冰镇的绿豆汤放在两人跟前。

叮铃铃——

手机铃声打破了这暂时的平静，仙明泽看了一眼，将手机合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你们早点休息。”仙明泽抓起身旁的外套，拿起手机准备给司机打电话。

“你现在就要走吗？”何一然急忙站起来，想要跟上去，匆匆忙忙却被茶几腿勾住了脚，差点摔倒。仙明泽转过头，伸出手想扶，仙阗却快他一步，紧紧抓着何一然才没有倒在地上。

仙明泽收回伸出的手，在何一然看来，就像收走了所有的希望。果然，下一刻他说：“嗯，合伙人刚刚打电话……生意上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一然，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找小孙。”小孙是仙明泽身边年龄最长，也是最信得过的助理。

“我……”何一然话还没说完，眼里就剩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是那样决绝地离开，似乎真的忙到连一句话都来不及细听。

仙阗扶着失魂落魄的何一然坐到沙发上，他看到母亲的腿边蹭破了一块皮，有丝丝血珠正在溢出来。他转身回到房间，找出消毒水和创可贴，蹲下正要给何一然包扎，被回过神儿的何一然猛地一推，没有防备，后脑勺磕到了茶几。

“你和你的老子一个样”何一然褪去刚刚的温柔，脸色狰狞得像个怪物：“都是没心没肺的东西。他是为了你好，给你配司机，你不要，你为什么不要。叫你去申请国外的大学，你为什么不去。”

仙阗得头晕眼花，何一然狰狞大喊的模样更是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他坐靠在墙边缓神，觉得有一股热流留下，下意识用手在后脑勺蹭了蹭，满手鲜红。

或许是仙阗手里的血刺痛了何一然的眼睛，她坐在沙发上怔了怔，站起来，走到仙阗身边，低下头扒拉他的头发。血像一条小溪一样涓涓流淌。

怎么会这样？

何一然六神无主，捂着双手企图盖住那道细小的，绵绵不绝的伤口。

可是血越来越多，眼看着浸湿了脖颈下的一片衣服。

“妈，”仙阗抓着何一然的手，撑着墙站起来：“别担心，我去医院处理一下。”

事了，是要去医院。

何一然慌慌张张地冲进卧室，拿起手机打12o，被仙阗摁了下去：“我打个车过去，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何一然又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

“妈”仙阗摁住她收拾的手：“我自己也可以的，你就好好在家待着，把腿上的伤口处理一下，不要担心我。”

直到仙阗从医院回来，何一然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仙阗走过去搀起她：“睡觉吧妈妈。”

“满满——”何一然看着他，心里难受：“妈妈是不是太没有用了，妈妈自己——没用，妈妈还怪罪到你，妈妈真的太不称职了。”

仙阗没有说话，他只觉得累，各个方面都好累，他没有精力去评判父亲的做法，也没有精力去应付母亲的道歉。他只想好好埋进被窝里，给自己一个喘气的空间。他躲在卫生间里，想由热水从头浇下，可还是偏过了头。今天已经够糟糕了，他不能让自己更糟糕。独自清醒了一会儿，他灌下一瓶冰水。

呵，真他妈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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