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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清朗注视她恬静的容颜,柔情澎湃。
他默想:“一切是从何时开始的,春雪?熟悉我的人见到现在的我一定会觉得我发疯了。因为他们从未看见我的温文之外还有别的表情,愤怒、悲伤、焦急、痛苦、无奈、失望,还有——温柔。而追其原因,都是因为你。我留在北京只是因为你在这里。正因为危险,我才不能把你一个人留下。你问我为什么不怕被传染,我已经被传染了,是另一种病。和它相比,‘非典’算什么?‘非典’尚且有得治,我得的却是绝症。
“曾经以为我永不会受困,因为我有太自由漂泊的灵魂。然而在你低头沉思的刹那,我看见你眼眸中的迷茫和安宁,那正是我心底的颜色。你和我一样,有着多彩的性格。时而活泼,时而宁静,看似矛盾,实际上是针对不同环境做出的反应,都出自真性情。你说我的眼睛像海,我没有那么深。但确实如你所说,在外表平静的时候,很可能在酝酿波涛。可是我无法说出我的感情,我没有资格。说出那个字,就意味着我要守护你一生,给你幸福。它要求我首先是自由的。可恰恰相反,我有未婚妻,虽然我与她素未谋面,拒绝接受她,但我别无选择。
“如果无法带你共赴幸福,我能做的就是与你保持距离,避免带给你伤害。我注定一生遥望你,尽我的全力保护你。而你,有你的世界,你爱慕的人。我曾为此伤心,甚至怀疑我留在北京的理由是否充分。多可笑,明知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却在计较我将一无所得。然而当我再次见到你,所有的痛苦挣扎在那一瞬间得到了补偿。我终于明白,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不是以你对我的态度为参照,只要我想,我确定,我愿意,我高兴,我就要对你好,这与你是否在乎我没有关系。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不是做交易。”
淡绿色窗帘被拉开,清晨的阳光闪耀在春雪的脸上,她醒过来,接触到莫清朗关切的凝视。她甩甩头,懵懵懂懂地说:“清朗?”
他的笑容比阳光更灿烂,眼中隐约有红丝,是一夜未眠的纪念。“试体温计。”
“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发高烧,我怎么能走?”
春雪涨红了脸,嗫嚅:“你一晚上都在这儿?”
“是啊,我托谢医生给我带来了毛巾什么的。”莫清朗笑吟吟。
“是不是被老板扫地出门了?”
莫清朗指着她的小脑袋问:“你是怎么联想的?”
“要不你怎么连续两天不提上班?”她大方地扬手,“也罢,我就暂时收留你,晚上再轰你走。”
莫清朗说:“谢恩。”
到了晚上,春雪已经喝了一副半中药,体温降到三十八度。清朗捧着王尔德的《渔夫和他的灵魂》读给她听。渔夫为了和小美人鱼在一起,送走了自己的灵魂。灵魂搜寻世界珍奇,为了和渔夫交换,让它能重新进入他的身体。第一次是智慧,第二次是财富。但是每次渔夫都说爱情最重要,然后沉到海底。灵魂只能哭泣走开。第三次,灵魂带着他到人间,教唆他做坏事。渔夫很生气。灵魂却说——春雪接口道:“灵魂说,你过去把我送到世界上去的时候,你并没有给我一颗心啊,所以我学会了去做这一切事并喜欢做这些事。”他们相视微笑。
春雪挚爱凄美的故事,却不相信世上真的存在过它。
晚上,春雪劝他回去。清朗说:“时间还没到,别提前赶我走。总有一天,该离开的时候,我会自行离去。”春雪听得糊涂,想问问他,他已经到客厅去了。
次日她犹在梦中,迷迷糊糊中听到客厅中有人声。是电视吗?她翻个身又入黑甜。起床后发现手机上有无数短信,都来自童学。
“现在该起了吧。你病好点儿了吗?”原来刚才童学来了。春雪暗叫糟糕。童学那一张嘴可不饶人,看见清朗肯定胡思乱想,或许刚才已经说了什么。
她忙看下一条。“刚才在你家看见了莫清朗,没记错的话我见过他。说实话,我特羡慕你,你总能找到帅哥!”果然误会了!
“他看起来和咱们一样大,活力四射,说话风趣地很,给我的感觉怎么跟你似的,骨子深处很是冷清,不过他比你活泼多了,应该能把你带起来,省得你老躲在人少的地方,动不动就一个人出神儿,怪闷得。”
春雪笑笑,看来想解释清楚需要费一番唇舌,干脆简略地回复“你误会了”了事。
“……他好像挺细心,我们在客厅说话的时候他都悄悄的,大概怕吵醒你。说实话,看见那么帅的男生,连我都流口水,同样的白衬衫牛仔裤,穿在人家身上就显得潇洒好看,究竟为什么呢?管它呢,反正你有福了。”
春雪抬起头,望着阳台上的莫清朗。他洗了所有能找到的手套和口罩,正在晾。他的背影端正挺拔,穿着雪白的衬衫,浅蓝色牛仔裤,干净清爽。在阳光下,雪白和浅蓝显得极其透亮。春雪怔住。居然有人的背影会这么好看!忽然,清朗回过头来,目光与她的碰在一起,俊朗的面容撞入她的视野。春雪心一跳,仓促地低下头。清朗!难怪他叫清朗!她赶紧甩甩头,把他的模样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提醒自己别跟着童学的思路走。
良药苦口。第二副药下肚,她的症状基本消除。
春雪很早就醒了,头脑一片清明,蹑手蹑脚走进客厅倒水喝。清朗盖着一条毛毯,睡在沙发上。她蹲在旁边,凝视他安详的睡容,百般滋味在心头,轻轻说:“谢谢你。”
淅淅沥沥的雨声惊醒了莫清朗,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要看看她被子是否盖好,睁眼却看见阳光。走到卧室,门开着,里面没人,回过头,春雪穿了一件粉红的浴衣香气扑鼻走进来,看见他,红了脸。虽然她穿得保守,清朗还是脸红,匆匆低头退出来。
春雪换好衣服出来,室内空空,桌上有张字条:早饭在餐桌上,趁热吃。我有事回去处理,中午帮你叫了外卖。谢医生11点过来。
字如其人,俊秀飘逸。
这算什么?功成身退?
谢医生如期而至,对她的状况很满意,嘱咐她多呼吸新鲜空气,多喝水。送走医生,接到清朗的电话,他说:“我爸妈给我下了最后通牒,限我三天离开北京,到任意一个未出现非典疫情的地区。”
“你早就该离开了。”
莫清朗说:“目前我还在辛苦交涉,你别高兴得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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