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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钱赶快寄来（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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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钱，赶快寄来

1935年，鲁迅欣赏叶紫“作品在摧残中也更加坚实”时，这位作家才二十六岁。不过，他的身体却在摧残中愈发虚弱了。抗战爆发，生活动荡，叶紫肺病加重，生活来源也断绝，虽然回到故乡休养，但仍然难逃病魔的魔掌，去世时年仅三十。李健吾痛惜他的才华未得施展：“还有比这可痛惜的？死带走了最好的部分。”（李健吾：《叶紫的小说》，叶雪芬编：《叶紫研究资料》第193页，湖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叶紫生命中最后几年，一直在为创作长篇小说《太阳从西边出来》做着准备，然而，太阳既未从西边出来，也不曾从东方升起，还是落了。

1939年10月11日，在叶紫去世后第六天，他的妻子汤咏兰曾有一番泣血的叙述：

他还未绝气之前，心事很明白的，知道他自己不会有希望了，拿住我的手伤心痛苦地对我说：一个人死是不要紧的，我虽死了我精神不死，不过许多心事未了，儿女又太小不能放心。我死后你和孩子都要饿死的！长篇小说还未写出来啊！……叶紫说了这几句后他更痛心的叫着：“朋友们！朋友们快来救救我吧！快来救济我的孤儿女吧！”（叶紫：《致邝达芳先生》，同前，第204页）

死，意味着最好部分的消逝，这自然令人痛扼。但另一方面，或许在那样长久的病痛和困窘折磨中，死又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仅仅从文字中显示出的病况，已经让人难以忍受，1939年2月11日叶紫在日记中写道：“大病了。头痛，发热。咳嗽，吐痰，喉痛，四肢疼痛，胸紧，胸痛，胃痛，心怔忡，口苦。一切病象，应有尽有。”（叶紫：《杂记、笔记、日记、感想、回忆》，同前，第106页）此时，他几乎只能依赖朋友的接济过活。1939年2月8日在给张天翼的信上说：“一个月中，我曾断粮三次，几乎饿坏。从令侄女口中，我知道你非常穷，穷斯滥矣！但我还是要向你要三块钱，或者两块钱，要不然就是一块钱吧。赶快寄来。你知道，即算是一块钱，在乡下多大的用处啊！”（同前，第83页）三块，两块，不行就一块钱，急切地等米下锅。张天翼把这封信发表在2月22日《观察日报》副刊《观察台》上：“我们想在朋友中间推行募捐，接济叶紫先生，无论生熟朋友，如有捐款，请交本报《观察台》代收。”此后，他不间断地收到全国各地朋友的捐款。然而，钱挽救不了生命，他写道：“自入夏以来，我几无一日不在病中，不三五天，气候一变，忽又发热……喉痹也发了，声音经常是嘶嗄的。身体已如纸扎人，仅仅几根骨头了。”（叶紫1939年5月20日日记，同前，第134—135页）

叶紫对自己的病情有着清醒的认识：“最近心理，特别现出病态，肝火极旺，容易暴怒，遇一毫不足道之小事，都大生其气。喜怒哀惧，都不能自制……”（同前，第135页）这种情形下，夫妻不和，怨气频生，无疑是火上浇油，加快病情发展。他甚至认为：“这当然是我得病的根源。”1939年3月12日日记：“三月三号，（正月十三）即母亲逝世两周年纪念那天，和咏兰大闹一夜，后夫妻均开诚布公，作了一次和睦的而又可怕的长期谈判。一下子化除了八年来的夫妻中的隔膜、不满、怨苦、嫌恶，甚至仇恨。”（同前，第108页）其实，他们也算是患难夫妻，可是叶紫却是抱怨不断：“使我烦躁，而不能不动气的倒不是病，而是咏兰对我的‘爱好的东西’和‘爱做的事’的毫不关心的态度。”“她是多么地不关心我的‘爱好’啊：有时我痛苦地怀疑她在欺骗我。”（叶紫1939年6月25日日记，同前，第151页）更令人痛苦的，可能并不是两个人不爱，而是爱错或错爱，如果这样，爱成了痛苦的枷锁，彼此伤害的利刃。

喉痛加重，近于失音，头发大落，骨内酸痛，此时叶紫写道：“‘苦’，我不怕！‘死’，我不怕！来吧！一切的磨难！……老子不怕你！……”（同前，第151页）这是一个倔强的人，然而，人怎么能强过命运？1939年10月24日《救亡日报》上报道叶紫死讯时说：“身后萧条，不仅遗妻孤儿生活成问题，而且埋葬之费亦无法筹措。”

2015年8月17日晚于竹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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