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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命中与击杀（第2页）

她没说话，大约被我这么一问有些疑惑，却还是点点头。我笑起来，下一秒猛地往下一沉，拱起腰来摸出腰侧的碳素弓，开弓、起手，握着弓将弓弦的方向压向禅院真希的脖子——这些动作加起来，几乎只在一瞬间。

她的瞳孔猛地紧缩，下意识矮身躲开，抬手挥挡——这便放松了手里的长兵，我挣脱开她的压制，几步后退再次拉开距离，搭弓拉满，指向了真希。

她保持着擎着咒具防御的姿态，我冲她笑了笑，将碳素弓收好，折叠起来重新扣回腰侧的搭扣上。五条悟拍了拍手，称赞道：“啊——真是令人意外的反转呢！”

“这就是我说的，有些软弱的部分。”我解释道，“真希很强，力量，技巧，敏捷，都非常惊人。但是真希攻击的目的，给我的感觉，只是命中，而不是击杀。”

禅院真希皱眉：“我不明白。”

我摊开手，继续解释说：“我举个例子，把刀子捅进别人胸口，这是命中。捅进去再拧一圈，这是击杀。你的攻击还是太善良了，你会思考判断出我下一步两步三步的出手，但是给出的对策只是如何格挡和击中我，而没有考虑到该去杀死我——同样的，你的预判里，也缺少应对敌人的击杀进攻的办法。”

五条悟摸了摸下巴，又转向我：“你说真希放水，实际上你也没怎么认真吧。”

“那当然啦。”我撇了撇嘴，“毕竟真的完全按照我的下意识去和真希对打，我可能在第一次绕背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用弓弦把她脖子割开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这是我更习惯的场合。”

说到这里，我看向真希：“啊！不过，真希有一点做的非常好。”

真希看向我，询问是什么。

我活动了活动自己的脚腕：“攻击脚腕这一点。很多人，尤其是使用重型枪械、需要瞄准的人，脚腕折断基本上就完了。脚腕断了小腿就会很难使力，跪姿瞄准差不多就无法进行，想要逃跑的话，速度也会慢很多。而且脚腕很脆，相比起其他地方，折断或者打碎都不难。”

真希点了点头。

熊猫探头探脑，轻轻说道：“真依也是用枪的诶。”见我看过去，他偷偷告诉我，“是真希的妹妹。”

学生组的互殴还在继续，我站到树底下去躲阴凉了。五条悟也站在树荫里，见我走过去，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柠檬薄荷硬糖递给我。夏天吃薄荷糖非常合适，我把外套顶在头顶晃来晃去，没多久衣服就掉下来挂在一边的肩膀。我把外套披好，开口喊他：“五条悟，我想不通。”

他转头看向我，故作无辜：“诶，请问小狗同学有什么问题呢？”

“你今天是故意的吧。”我轻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故意套我的话，还是故意借我来敲打他们。”

五条悟轻轻地啊了一声。我转过头去看他，有风从我背后的方向吹过来，把我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那些风绕过五条悟，他的头发并没有被风影响，只是随着转过头面向我的动作微微晃动：“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

“我觉得因为敲打他们吧。是不是要出什么事了？”我问，“就像上次半夜你叫我去看你手撕火锅，我问你的，过于强悍的咒灵到处跑，幼崽被要求去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送命。”

他的表情很认真，张开嘴像是想要叹气，然而最终也只是像平时那样笑起来，抬起手把我连头发带耳朵揉得乱七八糟，力气大得带着我的脑袋跟着乱晃：“哎呀哎呀，真是了不起的细心，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被他搓得头晕脑胀，下意识想去抓他的手。手伸到一半想起来，五条悟同我介绍他的术式时提起过的无限，心想十有八九根本碰不到他，却没成想想两只手直接扑到了他手上去。我和五条悟都是一愣，他的手掌温热，手指修长骨节明显，我的手落上去，他并起拇指和食指捏住我几根指头晃了晃：“小狗的手也好短啊。”

我挣了挣，没能把自己的手扯出来，便只好由着五条悟研究我的手。

举在头顶，我看不清他的动作，能感觉到陌生的手指从我手指上漫不经心地、一根一根捏过去，指尖贴着我手指的侧面滑过去。他握着我的手腕摇摇晃晃，摸过手背上烧伤的伤疤，捏了捏左手折断后没有愈合好而不太明显歪斜着的小指第二个指关节，在指尖的茧上敲敲戳戳，最终把我两只手对好，手心贴着我的手背，将我双手合十的手拢进他合十的手中。我听到五条悟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总记得人们喜欢说，手小的女孩子不会吃苦——但是怎么觉得你从前那么难过呢。”

我笑了起来：“可能倒也不是我吃苦、我难过，是你们太平和、太生活幸福了。”

和平和幸福生活谁不喜欢、谁不想要呢？我当然想。可是现在，当我真的处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我却时时感到焦虑——对这里感到陌生和一无所知倒不是主要原因，曾经我也对罗德岛和感染者一无所知。我只是怕这种轻松的生活会一点点让我变得软弱，让我不再时时保持警惕，我怕我不再能随时准备好杀死他人或者被杀死。

泰拉大陆从来没有是过一个能让我拥有片刻安定的地方，哪怕从前我不是感染者。人们利用源石，恐惧矿石病，排斥感染者。尽管知道感染者不会在生前表现出传染性，可是普通人还是疏远他们。在我还在中学时，其有过几个感染者朋友，他们一样热情而可爱，但是我真的花了很久才发现这一点——在我成为感染者之后，我才明白了为什么要花那么长时间。

没有人会在一次又一次被抵触之后还能保持对他人的相信和热爱，哪怕是生来善于信任和爱的佩洛都做不到。虽然我还是可以时常表现出友善，但是，说真的，成为感染者两年以后，我比两年前冷漠得不止一星半点。我能够和别人一起玩，我愿意为了拯救陌生人而受伤，但我不会像从前那样为认识三天的人去自己亲自搭一束与之相配的漂亮的花了。

我很难再被打动了。柔软很好，但是太容易受伤——倒也不是我怕受伤，但是受伤太多，就很难活下去，我想要活下去。

就像五条悟所说，我有很厚的壳。撬开很难，也很痛，我也拒绝离开这层壁垒。壳子在这种喜乐安稳的时光中或许显得非常多余，但是对曾经的我来说，是我赖以生存的自我防御机制。

这就是泰拉，是泰拉带给我的一切。我想，这样一片伤痛的大陆，她的伤痛诱导她的子民自相残杀，战争始终没有停过——可即便这样，也始终有人在变得更加坚强，没有动摇，没有失去希望。

Toughlifemakespeopletought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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