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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妈妈似乎有时难受躺在沙发上休息一下,但我不知道她的头晕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我……不知道。”我的回答让医生更加不满。他从护士手里拿过夹子写了什么就转过身不再理我了。
早上,我伏在病床边被电话铃声惊醒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竟然是老薛头。原来,早上晨练时老头没看见我妈就打她手机。手机打不通,又打家里的座机。当座机也没人接的时候,老头急了,拨了我的电话。
得知我们在急救中心时,老头啰嗦起来:“你妈平时就老是头晕,我劝她去体检,她老是不听。这下可着了。”问清我们的地点,老头急急忙忙就要来。趁他还没挂电话,我犹犹豫豫地问他:“薛大爷……您能借我们一点钱吗?方不方便带点钱过来?我们一定还您。”
老头急匆匆赶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赶紧转院。”他凑近我身边小声地说:“我听说这个急救中心收费黑、技术还不好,咱们得赶紧把你妈转到综合医院。”
望着躺在床上的妈妈,我手足冰凉。脑袋里轰隆隆地乱响着。我以为把人送到医院就算稳妥了,治疗的事情不用管,我只需要操心怎么把钱凑齐就好了。没想到征途才刚刚开始。
“你一晚上没有休息了吧?赶紧回家休息一下,拿点洗漱用具来。我也帮你找找人,看今天能不能转到北医三院去?”
回到家里,顾不上洗脸吃饭先打开电脑。输入关键词“急救中心”,跳出来的结果让人心惊,《黑120背后的黑心人》、《含泪控诉,黑心急救中心大骗子》、《急救中心,宰你没商量》……我越看冷汗越出。
电话响了,是老薛头。
“哎呀,我打电话去问了,北医三院没有床位。最近的床位排到四月份。可是这是定点儿里边唯一的三甲了。其他的就是二级医院了。要是不在定点医院就得全自费了。这个病得抓紧治,刚才我听大夫说了,治不好就会有口眼歪斜、说话不清的症状,重的还会引发瘫痪或死亡……”他突然停住了,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吉利。
我陷入一阵阵恐惧,要是妈妈没了,谁来管我?这世界上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没有亲戚,没有交情深的朋友,更没有丈夫。
突然想起小时候的冬夜,妈妈去上夜班,我一个人在家里。屋里静得古井一样。两个房间黑漆漆的,只有我桌边的一盏台灯有一点光亮。
业写完了,课外书也看得实在太久。把台灯关掉,屋里一片黑暗,外面的雪夜清晰起来。雪片扑簌簌地飘落,地面一片温柔起伏的银白。不知看了多久,寂无人迹的雪地上有一个人踏雪走来。是妈妈。我冲到门边,听那熟悉的脚步声一步步走上楼来。然后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我高兴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然而等了一会儿,却没人进来。我心里惊疑不定,忍不住把门打开。赫然看见妈妈,心落回了肚子里——她正站在门口拍打着身上的雪。
一晚上的等待只为了这一刻,她一进来把光亮带了进来,把声音带了进来。家里顿时热闹起来。切开一个橙子就算是睡前的宵夜,我们就着窗外的雪景津津有味地吃着。
我的手不由地紧紧抓住桌边,手指撑得发白。如果没有妈妈,将不会有人把光亮和欢笑带进来,我将永远是孤凄凄的一个人。在人群中孤独,回到家更孤独。不要,我不要一个人面对这世界。
满脸急泪,用手迅速抹去。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找床位。
管不了面子问题了,拿起电话按照通讯录一个个电话的拨过去。
“喂,是我啊。你最近怎么样啊?”本来只是发发祝福短信的交情,突然真人打电话来莫名其妙地问候,对方很诧异。
短暂而尴尬的寒暄过后,我开始问:“请问你在医疗系统有没有什么熟人。是这样的,我母亲突发脑梗,需要住院……”
听着对方无用地安慰,含混地拒绝。我觉得我比他们还不自在。好容易挂断电话,喘口气继续拨打下一个。
但是这样的电话打了七八个以后,这对白我已经熟练了,没有时间品味对方说帮我找人的话是真是假。连尴尬的时间都没有,挂掉电话立刻拨通了下一个。
找到陈晓月时,我几乎不报任何希望了。她一个远从四川来北京的北漂女孩,自己还在出租房里蜗居,哪有什么人脉给我。可是出于惯性,我还是接通了她的电话。听着那幼稚的彩铃声,我已经知道这次通话完全是浪费时间。我打算听她敷衍两句就赶紧拨打下一个电话。
电话里杂音很多,她使劲嚷嚷着:“什么事儿?我听不清。这儿人好多,我在排队买回家的车票呢。对了,你找到新工了吗?”
现在还有心思提这个。我也冲着电话嚷嚷起来:“还没呢。现在我要跟你说的是我妈妈的事儿。”我大声嚷着说完了事情,心里不耐烦着,奇怪自己为什么耽误这么久的时间,只希望赶快挂断电话。
“啊?你别着急,我给你想想办法。可是,我在也不认识医院的什么人啊。哎,对了。你怎么找我啊?你老公李乐永他多本事啊。他肯定能帮你找关系啊。”我愣住了,才想起来离婚以后,出于某种心理我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我们离婚了。”我说。
“什么?你大点儿声说。”
“我们离婚了。”我大声说。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旁边的嘈杂声格外清晰,甚至能听到有人喊叫:“别挤,别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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