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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往无前（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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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决定了要前去取蛊，就该做些准备，靳十三算了算日子，觉得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前阵子，我托人打制了一把剑，也是时候去取了。”

言下之意，这位必须跟他寸步不离的姑娘，需要挪一挪地方。

丁宁正在小睡，她低垂着脑袋，用手绢盖住脸，弯着身子伏在矮塌上，用手枕着头，白皙的脖颈如洁白的藕尖一般从衣领里浮现出来。午睡的起床气犹在，禁不得靳十三打搅。

那人见丁宁没有丝毫反应，转身便走。身后却忽然扔来一本书，恰砸中他的后肩:酥酥麻麻，似乎给他施了定魂咒。

身后传来丁宁波澜不兴的声音:“你如果想要跟我同归于尽，就尽管走远些。”

他明白，这样的距离，情蛊并不会牵动。靳十三转身，敷衍地再问了一句：“去取剑？”

虽是询问，却没有征询她意愿的意思。丁宁也不再装蛊毒发。反正这人不会怜香惜玉，装柔弱也是白费功夫。

事实上，她早已经明白与靳十三相处的诀窍所在——互相迁就——这四字要诀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这时的她以为，向来孤傲的自己会选择俯身迁就仅仅因为害怕麻烦，而对一切漠不关心的靳十三会随着她虚度时日也单单只是因为受制于情蛊。以至于日后回想，总觉得错过许多：比如他本该孑然一身独立黄昏的侧眼相看、比如他本该一往无前步履铿锵之中的静默等待。

可惜此时的她，愚钝蠢笨不得要领。其实若真真论起来，察言观色本是她的长处，只是不知为何，遇见靳十三却偏偏施展不开。可见，他之于她，更像是宿命量身而造的敌手。

天街有雨，路上的行人并不太多。

丁宁仍旧浑浑噩噩，却还是乖乖充当被靳十三拘来的一抹游魂。到底性命要紧，她强撑着睡意，才不至于走得颠三倒四。

铁匠铺在城东的一片繁华之中掩藏得很深，穿过几条弯弯绕绕的街巷才勉强找到，丁宁好奇，不知为何惯看世面的靳十三会相中这样一家门前冷落的——既非名家又无特色，不仅铺面寒碜，人手也凋零，甚至连招揽客人的招牌也没有。

一只铁制的鼓形风箱，一炉烧得红通通的火，墙壁到房顶被熏得黑黢黢，地上随处散落着钢铁和石块，烟灰、木屑相互覆盖，被扔至一旁的碎石废料甚至缠上了蛛网，丁宁皱眉，觉得无处落脚。

老铁匠在打夹钢刀，风箱呼啦啦地响，他将烧得通红的铁从炉子里夹出，大锤举过头顶再重重砸下，火花四溅。他的脸被火光衬得只剩古铜色，额角的皱纹里渍浸着黑色的油泥，脸上油光发亮，却又干瘪瘦削。他光着膀子，于是胸前那道触目惊心的疤便无所遁形，那是烫伤后长出的新肉，突兀横亘着似是爬虫。

察觉到有人光临，老铁匠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他显然记得靳十三，看到十三身后的丁宁，却微微愣了一下。

丁宁对上他的眸子，也觉得奇怪，明明是漫不经心的一眼，却觉得那双枯黄的眼睛里有似曾相识的光。他们见过？可她分明不认得这张脸。她潋眉思索的瞬间，铁匠已经转身去取靳十三打好的剑了。

丁宁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铁匠铺里的铁胚皆是做成了切菜割肉的短刀，靳十三想要的剑却是这当中的独一把了。在一家卖厨具的店里买一把用来杀人和自保的剑，丁宁不知道是否该赞靳十三别出心裁。

剑已经取了出来，老铁匠将剑递给靳十三查验。丁宁虽不懂兵器，却也惊叹于此剑的灵气，剑锋凛冽、剑身却柔软，一把剑却涵盖至锐和至柔两股不同力量，只说明——善恶仅在一念、生死也仅在一瞬。原是她错了，柴米油盐较之刀光剑影也不见得就粗鄙轻贱，平白低出一头。她收起方才的轻视，不禁肃然起敬来。

“死生剑，取意于古人对生死的理解——不知生焉知死。”老匠人的声音沙哑，低沉的声线磨砺着丁宁的记忆，她微微一怔，只听他继续说，“当少侠不再需要这把剑的时候，它的使命便完成了。”

“晚辈不太明白……一个剑客，手中若没有剑，岂会有命？一把剑，若不再被人需要，岂不是一方破铁？”靳十三语声清冷，但并不见孤傲。

“你可以不当剑客，这把剑也可以不杀人。”那人神色淡淡，说的话却似是而非。

“如若要生，必手执武器。境遇至此，晚辈没有选择。”

那铁匠笑了一声，转而问：“是你自己选的，还是你师父替你选的？年轻人，这人生到底是你师父的还是你自己的？”

靳十三没有答话。

“非你不能选，而是你不愿选。”老铁匠也不再多劝，“烦请转告你师父，沈某匠隐退多年，曾沾染的江湖杀意只怕早已被市井红尘、柴米油盐所濯尽，如今黔驴技穷，再也打造不出绝世神兵了。这把死生剑，算是我的封炉之。跟你师父说，若是要买几柄菜刀尽可以找我，若要铸剑，还得另请高明了。”

言尽于此，靳十三只好告辞。

丁宁却有些迟疑，她见靳十三已走了几步远，便试探道：“鬼渺先生？”

老铁匠只皱了眉头：“什么？姑娘觉得我这菜刀如何？打算买一把？”

丁宁只笑了笑，缓缓道：“前辈所捶打出的刀，早已没了湖中那些刀客心惊动魄的狂傲杀气，仅有脉脉生活里一餐一饭的温情烟火。见过繁华却能脱出繁华，晚辈佩服至极。只是我不会做饭，用不上菜刀，不过倒是可以买一把回去慢慢学，前辈替我挑把容易上手的？”

“那你会替我保守秘密？”他下意识地点了点自己的耳后，容颜带笑。

丁宁点头，只能选择忽略他耳后那朵微不可察的将离花，许诺道：“自是一如既往。”她沉吟，“只是前辈是否认识涛濯山庄的沈珏，他似乎想找到鬼渺先生，前辈可否指点一二？”

“虚无缥缈的人物罢了，姑娘可请他切勿执着。”

丁宁了然，只道：“晚辈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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