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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城彼朔方（第3页）

“真是可惜，其实，你们要传递到汉朝的消息已经晚了，连我都忍不住想现在就和你分享，”单于又踱步到郭吉的面前，“你们的赵王派使者和我约定，从赵地派一千精锐骑兵，袭击你们亲征的皇帝，汉使以为，我能不能生擒刘彻呢？”

说罢放声大笑，现在的时间江充确实已经无力回天，郭吉暗自推算，此时皇帝已经出兵进入大漠。

“你知道在你的面前只有两个选择，或者投降，或者去死，汉使大人，选一个吧。”如果汉使投降，那对于派他来示威的汉朝真是莫大的讽刺。

郭吉哈哈大笑，“我选择死，可是大单于有胆量杀我吗？”

“那就把你们关起来，让你们有生之年再难呼吸南方的空气。”乌维转身对卫律说，“把从前公主陪嫁的奴仆统统杀掉以儆效尤。”

十二路将军按照预先计划进入大漠搜索敌人，皇帝坐镇朔方等待军报。向北望是茫茫大漠，皇帝沉浸在并不遥远的回忆里，从马邑到漠北，从李广到卫青、霍去病，可惜如今青黄不接，偌大帝国急需挖掘一个能长途奔袭深入敌人腹地的将才。

漫天扬起的沙尘，随风飘扬的旌旗让李陵再难抑制胸中澎湃的热情，他请命道，“陛下，请允许末将带领一万骑兵进入大漠寻找单于，臣定不辱使命。”

皇帝的思绪被李陵打断，他盯着李陵看了很久，无论长相、身材，亦或举手投足哪怕桀骜不驯的眼神都有飞将军风范，心中热情被李陵猛地点燃，“朕调拨一万羽林骑与你，等待将军凯旋。”

从麾下卫队抽调一万人之后，只有一千人护驾，即便加上朔方的守军，皇帝再能调动的兵马也不足一万。上官桀暗暗心惊，霍光对人的拿捏太过准确：李陵虽有才能，却急功近利，好轻敌冒进，难怪在长安时霍光几次叮嘱皇帝的安全实系于他，如果匈奴真敢来犯危险，当真是他上官桀建功立业之良机。

江充一路朝南疾驰，决不能给匈奴人偷袭皇帝的机会，但是一匹马哪受得了这般昼夜兼程，第三天一早，马便累死了，江充割了几块马肉，用马血把酒囊灌满，这苍茫大漠只他一人，他的影子在太阳下从长变短，又从短变长，他在脑中勾勒了一下十二路将军深入腹地的路线，重又确定方向，如果幸运，他在三天后可以和其中一路相遇。

即便朝廷颁布重刑禁止商人与外国通商，也丝毫起不到杜绝的作用，反倒使得西域的珠宝、匈奴的皮具价格不断走高，赵国首府邯郸是走私者的福地，这里在战国时代就是北方重要的商业往来之地，仅次于秦国的咸阳、齐国的临淄，所以，一些塞外人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守的足够重视，而赵王的王宫又给他们提供了相对安全和清静的庇护所。

一千人的匈奴精锐就这样在三个月的时间分批次潜入汉境，并在赵王的王宫里完成集结，今夜匈奴人将倾巢而出，从邯郸的北大门攻出城，然后直奔云阳擒杀皇帝——他的情报没能更新，皇帝此时身在朔方，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错误，使得江充从匈奴带回来的情报没能失去效力。

一万人似乎很多，可是一旦深入大漠，你仍然感到的只有孤独，因为过于空旷，而且北风吹得放肆，彼此只能很大声地说话。李陵从前不理解什么叫纸上谈兵，现在算是懂了，一个军事理论家想成长为军事家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好在他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他手中的地图是张骞最开始绘制的，后来卫青霍去病几次出征，又以军人的角度对其中一些粗略的地方进行了填补，虽然祖父、二叔的死和卫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并不影响他尊崇卫霍二人，他必须承认即便匈奴人更惧怕祖父飞将军，民间也多拥戴飞将军，可是卫青和霍去病才称得上真正的军事天才，他们补充的地图精细到百步之内，外出的军队需要寻找水源，除了一些已经干涸或是转为暗河的地段现在有些差池，其他时候拿着这幅地图的李陵可以轻松地在大漠里驰骋。

李陵清楚皇帝对他的期望绝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地恫吓敌人，皇帝希望他如同元光六年卫青从龙城大捷脱颖而出、如同霍骠姚在元朔六年漠南之战勇冠全军。他告诉向导，一直向北寻找单于王庭。

两天后他们抵达一片绿洲，这里在地图上标记聚居着一个小型部落，可是当李陵的军队向这片本该人烟兴盛的草原发起冲锋时，竟发现已空无一人，向导不无失望地和李陵说，“看来匈奴人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全族向极北迁徙，单于王庭只怕更要往更远处转移，想不到现在的匈奴人竟不敢与我军正面交锋。”

漠北之战后，汉朝由于采取一系列整合经济的政策，国库渐渐恢复元气，又能支撑相对庞大的军费开支，这一方面在于汉朝地大物博，资源丰富，另一面在于近乎抢劫的从诸侯王和豪强身上盘剥，反观匈奴，伊稚斜被霍去病和卫青赶到漠北，他对手下部落已经失去了实际控制的能力，曾经不可一世的草原霸主濒临分裂，乌维继承单于位后，以暴力手段镇压，那些类似休屠、浑邪一样在汉匈之间摇摆的部落首领相继被骗至单于庭诛杀，他们的子民沦为奴隶，地位甚至不如投降匈奴的汉人。所以此时的匈奴即使有心和汉朝开战，也无力收拾战后局面。

李陵心想，霍光终究是高估了敌人的雄心和能力，只知一味嘱托他紧跟皇帝以防敌人偷袭，他叫向导拿出地图，这里离边境已经太远，如果不能通过抢掠获得第二次补给，军队很难向前行进，而对于匈奴来说，如果这里不能成为他们牧马的地方，他们也将失去一个攻击朔方和汉朝北境的跳板，李陵泄愤一样命令他的士兵，在这里补充水源之后，将绿地全部焚毁，大火在这里燃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燃起的火光照亮了那个夜晚，这里将从此一片荒凉。

江充在很远的地方看到腾空的烟尘，他断定那里有战事发生。

一千穿着汉军戎装的骑兵横穿汉境，因为尽量躲着关卡哨所，他们几乎没有遇到阻碍，老百姓不会过分地关注这样的调兵举动，在边地，年年都有大规模的军队调防，即使是匈奴人长相，百姓也只以为是在投降的浑邪王、休屠王旧部基础上扩编的五属国骑兵。

稍有见识的老人发现这队骑兵穿的竟是七国之乱时大将军周亚夫细柳营的军装，便调侃说，“朝廷也真是能糊弄这些投降的匈奴人，把从前的衣服拿给人家。”

但还是有好信儿的百姓在去城里采买的时候顺道到县衙报告了这些情况，很快这些零星的信息被整合到长安，军队早就进行了统一换装，太子和霍光不约而同来到大司马大将军府，卫青仍在养伤。

霍光在封禅中扮演的真实角色自此浮出水面。

卫青在地图前沉思良久，“这伙人来者不善呐！二位想想，什么人会穿细柳营的军装呢？”

现在只在地下能弄到细柳营军装，换句话说，这些人穿的分明是陪葬品，太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只在传说中听说过阴兵，却没想到在自己生活的年代也有如此奇怪的军队。

“这不是阴兵，”霍光终于开口，“这也许是一伙儿专门攻击陛下的军队，可是他们隶属谁，从哪里出发，要去哪里，我们此前毫无察觉。”

这再次暴露汉朝和匈奴之间情报搜集的滞后。

大将军皱了皱眉头，这些人如入无人之境，沿途甚至没有受到盘查，说明在管理上他们同样存在巨大漏洞，当务之急他必须推测这支军队的行军路线，以便在优势地带拦截。

霍光走到沙盘前，地图上的丘陵、河流、平原他早稔熟于心，他盯着沙盘，用手将这群不速之客已经出现的几个点连成一条线，然后根据现有的道路大致向西和东延伸，一边经过云阳，一边直插赵国腹地。

太子大为惊骇，他幼小的心灵尚不能接受如此卑劣的同室操戈。

“请太子秘密调动太原、代郡的军队，在雁门完成截杀。”

大将军心思缜密，他深知皇帝在外巡游期间，国内决不能发出一丝不和谐的声音，刘彭祖的势力不容小觑，若真是铁了心反叛，再怂恿备受弹压的诸侯王和豪强贵族，只太子坐镇长安恐难安然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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