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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神女无心悲失路 钟徽有言喜流觞（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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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咎步”转败为胜的一式名曰“置之死地而后生”，深合“兵不厌诈”的精髓，专业“以怨报德”，端得毒辣非凡。少年向兵家学习这路“无咎步”时说道：“对付好人，于心有愧；对付恶人，却嫌不足。”是以学成之后，并未用过。他自知武功与燕琳相差颇远，对方又不分好歹地要救人，此时生死俄顷，用一用倒也问心无愧。

哪知燕琳并无杀心，风雷剑气倏然尽敛，她怔忡站着反成“俎上鱼肉”，这一下少年如何不惊？可他学武只图好玩，并无燕琳收放自如之能，情急之下只记得将手中的剑抛了，人却无法收势，直挺挺地撞向燕琳，顺势抱了满怀。

燕琳但觉少年环抱自己，呼吸直喷到脸上，僵了一僵，羞愤交集，扬手便是一掌。少年“哎呦”一声，急身躲过，道：“姐姐，我其实是……”

燕琳听他仍叫“姐姐”不清不楚，心中更怒，不由分说，挺剑便刺。燕琳一片好心，遭此轻薄，饶她涵养再好，也不禁羞愤填膺。她十分气恼中，更添一分凄然，三分失望，诸多情绪叠加，哪里还去想其间或有误会，只恨望帝已祭，不能在这个无耻少年身上狠狠刺几个透明窟窿。

虽是如此，燕琳乐道有成，剑鞘在手，剑气自成，少年手无寸铁，险象迭生。沉静的姑娘不生气则已，一生气惊人，少年固然叫苦不迭，局外的赵彦虹也是暗暗心惊：“还好燕师妹没当真同我为难……”

少年欲待分解，可燕琳动了真怒、全力施为，他逃命尚且不及，哪有时间开口说话？少年满心无奈，又觉好笑：“难道我竟要丧身在这误会之下？”眼看这一剑避无可避，急中生智，矮身一转，凌厉剑气登将发上青巾击落。

这时听得居有室叫道：“他不是齐师兄！”原来居有室得了燕琳暗示，乘二人动武，使了“燕翔功”潜上银杉树，其时天寒地冻，他又怕那少年发觉，是以行动分外小心，好不容易救下“齐天翎”，却见这人瓜子脸、鹰钩鼻，哪里是他的齐师兄？

那少年微微一怔：“你们认错人了？”

燕琳也是一怔：“你不是……”却见这少年长发垂肩，面上英爽之气不散，但仔细见来，眉淡口小，肌光如玉，分明是个美貌少女。只是这少女行迹脱略、神采飞扬，与寻常女子秀雅的气质相去甚远，反以落拓为美，她穿着男装，常人若不留意，便当她是一个风流俊俏的少年郎。

那少女笑道：“好姐姐，我早想说‘我其实是女的’，可你总不许我说完。”

燕琳细看了她几眼，羞恼之心渐去，但余怒未消，微微低头，沉吟不语。

那少女拱手道：“总是我得罪姐姐，但请姐姐饶我一条小命，活罪不敢求免。”

燕琳冷冷道：“这可是你说的。”伸手欲打，临到耳边，终是叹了口气，替她捋了捋额边的乱发，“像什么样子！”

那少女笑道：“多谢姐姐大量。”说着拾起禹剑别好，又撕了一角衣襟，权当方巾扎了起来，登时又成了风神俊秀的美少年。

燕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口中却冷冷道：“你再胡闹，我刺你个透明窟窿。”

那少女吐吐舌头：“不敢不敢！”又指着居有室救下的“齐天翎”道，“这是巴蜀的采花大盗，欲联同伙到长安案。小妹从巴蜀追到这里，使了点鬼蜮伎俩，才将其抓获，倒不知如何被各位误认为同门师兄。”

燕琳怒气一消，心中登时通明：“齐师兄想要避开我们，这人也欲隐藏行迹，二人换了衣服，又都是要到长安去，诸事凑了，生了误会。”齐天翎之事不宜多说，只淡淡道，“如此你是以为我们是这人的同伙了？”

那少女道：“是小妹糊涂，听姐姐琴音，定是雅人，哪会与之同伍？只是事有凑巧，不免墨悲丝染。”

燕琳回想她连道“可惜”，心知所言不虚，口中却冷笑道：“如此说来，你倒是一片好心了。”

那少女笑道：“好心说不上，私心倒有。伯牙摔琴，黄钟毁弃，小妹只怕世上再添憾事。”

燕琳本就喜爱她，那少女又处处夸到“七寸”上，不禁微微一叹，最后一丝不悦消匿无形。

那少女见色极快，拱手为礼：“小妹儒家刘清华，请教姐姐与诸位高名。”

居有室见是误会，也通了名。赵彦虹怪她形迹放纵，不予理睬。燕琳则暗暗想道：“我那呆郎忠厚老实，怎地结义兄妹尽是惫懒脱略之人？”也说了姓名，随即冷冷道，“你瞧瞧自己，哪有半分儒家子弟的形相？还是莫要道明身份，免得贻羞门楣。哼，这般胡闹，是跟你李大哥学的吗？”

刘清华却喜道：“原来是我的好二嫂！小妹自知有辱圣贤，行走江湖，并不敢多提师门，可若对姐姐隐瞒，未免不够诚心了。”顿了顿又道，“这可误会大哥了，性情本是天生的，孔夫子爱颜回斥子路，可他再骂子路鲁莽，世上也只有一个颜回，可不是人人都能像二哥那样当个正直不欺的谦谦君子。”

燕琳听她称赞卫端，芳心微喜，继而一酸，心道：“你二哥若有你一半会说话，也不至……”

刘清华见燕琳忽有凄然之色，有意逗她开心，说道：“唉，大哥把姐姐夸成天仙似的，我本嫌他夸张，可下次见了，定要骂他一顿。大哥武功高强，眼力怎能如此糟糕？天仙不过容颜姣好，哪比得姐姐才调高绝？不谈质，偏论表，真是岂有此理！来来去去总皮囊，难道我们女子便只能被当物什欣赏，说不得一句才干么？”

燕琳本就不喜众人只将目光落在她的容貌上，她常想，男子能做到的，她一样可以，甚至可以比他们更好，可为何众人对她的评价还是离不开容颜？她也明白，对女子品题颜色，是自古以来根深蒂固的观念，实不知还要延续多少年，但刘清华这样大胆道出，既合心意，也觉畅快，正想点头称是，却听得刘清华拍拍胸口，叹道：“还好，还好！还好我并非男子，否则见了姐姐，自此‘虽则如云，匪我思存’，未免对二哥不义。”

燕琳听了她后半段不伦不类的赞美，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回道：“是极，是极！幸好你不是男子，否则我岂非要叹‘先生移我情哉’？未免不专。”说着正了容色，道，“你再顽皮，我可要替你二哥教训你啦。”

刘清华吐吐舌头，再不言语了。赵彦虹早已不耐，碍着燕琳面子，这才隐忍不发，这时问道：“燕师妹，眼下如何？”

燕琳沉默片刻，说道：“我们去长安吧。”

居有室道：“可是齐师兄……”见燕琳神色坚决，只得住口，心中很是迷茫：“齐师兄为何要躲开我们，他伤重未愈，燕师姐为何不许我们去追？”小小少年的心里还装不下那么多宛转心事，却隐隐体会到了世事的无常。

众人或有忧急，只刘清华笑嘻嘻道：“姐姐，我也去长安，我顺道回趟儒家。”

燕琳却瞪了她一眼：“我可没许与你同行。”说着看了一眼冻昏过去的采花贼，问道，“你还要挂他几天？”

刘清华笑道：“既被摘下了，就让他躺在这里吧，老天让他活命，算他命大。”

燕琳道：“也好，我们走吧。”携了刘清华的手，回返与门人相聚。燕琳为保齐天翎颜面，只说未见踪迹，事有缓急，先去长安。众人耽搁许久，天色已晚，只得住上一日，明早再行动身。

刘清华觍着脸要同燕琳同住，又不知从哪抱来一坛酒，对她笑道：“大哥倒还夸过你酒量不错，有人教过我喝酒的法子，小妹忍不住要班门弄斧啦。”

燕琳促狭笑道：“不是‘那人’，便是‘有人’，你交友倒广。”

刘清华大大方方道：“‘那人’和‘有人’是同一人，他可不许我喊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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