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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琳琅看着愣住了,莫刘氏从屋里出来,见莫琳琅呆呆地站在鸡圈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旁边的扫帚就往莫琳琅身上打“小贱蹄子,又偷懒!吃我的用我的,还敢偷奸耍滑,我让你偷懒,我让你偷懒!”
竹扫帚抽在人身上,打得生疼,莫琳琅下意识地躲。然而不躲还好,一躲莫刘氏越发来气,手腕粗的棍子打在人身上,没有丝毫忌惮的意思“让你出来喂鸡,你在这里偷懒。就和你那贱人娘一样,又馋又懒,天生赔钱的货!”
莫琳琅先前一直闷声不吭,再重的竹竿扫到身上也只是皱眉忍着,但是听到莫刘氏骂她娘,她一下子激动,反手推了莫刘氏一把“不准你骂我娘!”
莫刘氏没防备,当真被莫琳琅推中,连连跌了好几步,险些摔倒。莫刘氏踉跄站稳,她看向莫琳琅,眼中的神情越发恶毒“好你个小贱人,敢推我?我是你娘,这么多年你们莫家谁不是靠着我的嫁妆过活,你竟然还敢还手?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今日推我,明天是不是就要打我了?苍天啊,我的命好苦,我辛辛苦苦养着莫家,为什么摊上这么一个没良心的废物!”
莫刘氏嗓门极大,哭嚎时扯足了力气,恨不得让整条街都听到。莫刘氏的儿子从屋里听到动静,跑出来对莫琳琅拳打脚踢,嘴里不住骂道“让你打我娘,让你打我娘,你个赔钱货!”
莫刘氏的儿子已经八岁了,小孩子不知道轻重,一脚踢上来闷闷地疼。莫琳琅捂着胳膊上的淤青,默默忍受着莫刘氏的哭嚎,继弟的捶打。她低头抿着唇,眼睛里黑沉沉的,压抑到极致。
莫家院子的动静很快惊动了街坊邻居。众人出门来看,相互问“莫家怎么了?”
一个年长些的娘子摇摇头,努嘴道“能怎么了,还不是他们家那位又发疯,拿莫小娘子出气。哎,这个小娘子真是可怜,十岁没了母亲,后娘带着弟弟进门,她不光要被她爹打骂,还要受着后娘磋磨。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来活受罪呦。”
“唉,没娘的孩子就是这样。她娘怎么死的?病死的?”
“屁,是被莫家大郎打死的。莫家大郎爱喝酒,一喝了酒就没轻没重,回家对着妻女发威风。她娘被打了好几次,每次都说要和离,第二天莫大郎对着她娘又哭又求饶,最厉害的一次还下跪了,她娘不忍心,和离就不了了之。慢慢的,莫大郎下手越来越重,有一次莫大郎喝疯了,她娘就被打死了。”
“什么?”新搬来的人家并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听到莫家的院子里竟然死过人,真是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好的死了人,官府就不过问吗?”
“很久远了,大概是莫家小娘子十岁时候的事情。”年长的娘子回道,“丈夫教训妻子,这是家务事,官府哪管呢?何况莫小娘子她娘是教坊司放良,天生比良籍低一级,又没有父叔兄长撑腰,谁给她报官啊?没人报官,官府自然不理,后来莫大郎娶了个寡妇,人家带着家产和儿子进门,一进门就支棱起规矩来,就更没人提前头那位娘子的事情了。就是可怜了小姑娘,亲娘死的时候估计她已经记事,后面不光要忍着父亲打骂,还要小心伺候继母和弟弟,每天挑水、做饭、洗衣服,稍有不慎就被继母拿来出气。唉,都是命啊。”
众街坊们听到,一起唏嘘,然而她们也只是谈谈家长里短罢了,真出去为莫小娘子伸张正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最多,背后给莫小娘子些吃食罢了。
这时候一个带着孝的娘子压低嗓音,问“他们家莫小娘子,眼睛是不是有点问题啊?我上次和她说话,说得好好的,她突然看向我身后,盯着不动,就像我后背有什么东西一样。可把我吓了个不轻。”
其余人摇头,七嘴八舌说道“不知道。莫家门楣不好,爹是酒鬼,娘是教坊放良,后娘是个泼妇,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儿,神神叨叨难免的。”
“可惜了。我看她眉眼挺清秀,还想过给我们家二郎说媒。摊上这么一户岳家,还是算了吧。”
众娘子八卦间,巷子外传来马蹄的声音。她们吓了一跳,纷纷缩回门里,隔着门板,小心地看着外面。
一对羽林军停在巷口,挨家挨户搜查。莫家哭嚎声惊天动地,羽林军自然第一个去莫家。
羽林军停在破旧的木门外,沉着脸敲门“开门,羽林军检查。”
莫刘氏正在狼哭鬼嚎,突然听到敲门声,都吓了一跳。这时候外面的官兵不耐烦,又说了一声,莫刘氏一听“羽林军”,吓得眼泪立刻吸回眼里,忙不迭跑去给羽林军开门。
“军爷恕罪,奴家刚才在屋子里没听到,不是有意怠慢的。军爷,我们可是良民啊,您来我们家做什么?”
羽林军站在门外,扫过一脸谄媚的莫刘氏,再看看后面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心里已经了然。又是一户自己不顺心就拿孩子出气的无良父母,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羽林军有公务在身,没有多问,冷着脸说道“让你们家的人都出来,例行检查。”
不等莫刘氏回话,羽林军已经推开她,大步往院子里走去。莫刘氏颠颠追上去,讨好地说“我家大郎出去了,家里只剩我们孤儿寡母。军爷要搜查什么,我们家平头百姓,遵纪守法,和罪犯万万没关系的。”
羽林军进主屋搜查了一圈,粗暴地翻看箱笼、床柜、瓮缸,没有找到私藏的人。他走出院子,另外两个羽林军从隔壁出来,也对着他摇头。
羽林军扫过院子中三人,为首的妇人一脸尖酸谄媚,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巴在妇人腿上,神情畏畏缩缩;另一个十五六模样的小娘子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她身上有伤,但明显是被硬物抽出来的淤伤,并非刀剑所致。
羽林军记得,昨夜安定公主一剑砍到罗刹鸟右翅上,伤口拉了很长,绝不是面前这三个妇孺。羽林军心里已经下了定论,出门前,他例行问道“最近,有见过奇怪的人吗?”
莫刘氏自然忙不迭摇头,一迭声否认。羽林军又看向莫琳琅,莫琳琅垂着头,低不可闻道“没有。”
羽林军放了心,交代了最近不许随便出门,见到右臂有伤的人一定要报官后,就带着人离开。出门前,羽林军终究看不过,沉着脸呵斥莫刘氏“天子脚下不许喧哗。最近马上就要科举了,圣人天后对这次考试极为重视,你最好安生些,要是惹出了事,惊扰了上面的大人物,没人保得住你。”
莫刘氏是斗升小民,对弱小的莫琳琅狠毒,但遇上比她强大的人,立刻低头哈腰,不敢顶撞一句。她听到羽林军不高兴,立时吓得如丢了魂一般,哆嗦道“是,军爷饶命,奴家再也不敢了。”
敲打这一句已经是羽林军的极限,再多的他没时间,也没义务做。羽林军说完后,粗略扫了莫家院子一眼,放心地迈出门,咚咚咚去敲下一家的门。
“开门,羽林军检查。”
对面人家慌忙开门,恭迎羽林军进院。他们这条巷子都住着普通百姓,连官府的门都没摸过,突然来了羽林军,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巷子里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到羽林军检查的声音。莫琳琅站在院子里,静静看向鸡圈。
那里,有一只受伤的鸟。它的羽毛形态很像鸡,但细节处能看出来不对,最明显的,当数它右翅上的伤。
莫琳琅想起今日在坊门口听到的话,无声地垂下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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