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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第1页）

但是方劲已是顶不住了，带了几十个兵士砍杀着冲开一条下山的路。山下的兵士们则一边大喊大叫着接应，眼看大队人马就要冲上去。猛地又听&ldo;哗&rdo;地一声响，滚木和礌石轰隆隆恰似石河开闸般倾泻下来，攻山的队伍不待下令便掉头就逃，跌死在山谷里的，仆身在地向山下滚的，躺在山坡上等死的，什么样儿的全有。

&ldo;军门，&rdo;范高杰身边的军士吓得面如土色，急急说道：&ldo;只有恶虎滩能暂避一时，再走迟了恐怕……&rdo;

&ldo;放屁！&rdo;范高杰怒喝一声，大声令道：&ldo;令军向我靠拢！&rdo;

全军靠拢已经不可能。四散逃下来的兵官已完全失去建制，范高杰连斩几名逃兵，一点作用也不起。自己的坐骑也被一个败兵夺去打马扬尘狂奔。听着雷鸣一样的石头滚动声愈传愈近，他也不敢迟疑。范高杰长叹一声说道：&ldo;退守恶虎滩……&rdo;

几十个中军亲兵巴不得他这一声，将重伤的胡振彪搭在马上，簇拥着范高杰向西南一阵急奔。直到恶虎滩谷口，完全避开石阵，才略略喘了一口气，此刻败兵已如cháo水般跟着涌过来，一个个汗血交流，相携相扶着下来，竟如逃荒叫花子一般，全然没了半点章法。

&ldo;快点，分头去打听方劲下落！&rdo;范高杰满脸污垢、满身油汗站在滩口。恶虎滩，四面环山，皆是插天绝壁。蔚汾河、界河、漪河三条河怒浪滔天地从三道峡谷中挤进这一百多亩方圆的险滩，水势从高落下，犹如半躺着的瀑布发出令人恐怖的轰鸣声。水在滩口互相交织着，形成了一个环形，中间被冲成一个乱石滩。不知何年何代冲下一块巨大的虎皮斑怪石。虎头虎蹄俱全，耳目亦依稀相似，偏着脑袋，狰狞地望着北面驿道口。南驿道口和北驿道口隔滩相望，中间早已没了桥，白茫茫碧幽幽的河水盘旋流淌。景观煞是吓人，水却不甚深，不少兵士站在平缓的流水中洗头涮腿，深处也不过到腰际。南边驿道口却被一排木栅门挡住了，门旁石壁上凿着&ldo;驮驮峰&rdo;三个颜体大字‐‐驿道竟是绕驮驮峰东麓半山向南而去‐‐大字旁不知哪个墨客在石上提着茶碗大的字：

吾曾行蜀道，亦曾过娄山。而今经此地，始觉落心胆！高标插天、幽谷中怪水盘旋。即当亭午壁立千仞古井间，日月光难见！虎蹲狼踞乱石飞瀑、袅袅如霾烟！知否知否？此为天下第一滩！

后头还有题跋，却瞧不清楚。范高杰虽识几个字，此时也没心绪，只觉满目凄惶。正没奈何处，谷口一拨人马又到，方劲带着四十多个残兵回来。这群人几乎个个带了箭伤，缠头裹脸、束胸勒臂，却是包扎得还好，最难能的是还牵了二十多匹运干粮的走骡，一个个疲惫不堪踽踽而行，进了恶虎滩口。

&ldo;好，有粮就好办了！&rdo;范高杰眼睛一亮，竟扑到一个粮驮子上，爱抚地用手摩挲着粗布干粮袋，有些气短地对方劲道：&ldo;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给傅中堂往太原报信‐‐原来牒报不准，贼势浩大，我们中了埋伏，血战到此，困守恶虎滩待援！你、我，还有胡振彪三个主将都在，总算扳回了局面，还好向朝廷交持。&rdo;

方劲听他说话，心中升起一阵寒意。三百余人陷在箭阵石雨中，杀开血路与大军会合，只剩下不到五十人……范高杰这个主将指挥无能，没有一句自责，没有一语相慰，只是庆幸&ldo;主将都在&rdo;，真不知张广泗凭什么看中了这个活宝来压阵带兵！他咽了一口苦涩的唾液，没言声走到昏昏沉沉靠着大石头的胡振彪，俯身坐在旁边，轻轻摇了摇头。

&ldo;日他祖宗八辈！&rdo;胡振彪一睁眼就骂。&ldo;整日价牛皮吹得呱呱的，事临头尿床尿得唰唰的！张广泗‐‐算你妈的什么&lso;名将&rso;！&rdo;说着一翻身别转了脸。&ldo;胡大哥，是我。&rdo;方劲知道他这是谵语，轻轻说道。又从怀里取出一块面饼，&ldo;我是方劲……不拘怎的，现在我们还活着。你先吃点东西……&rdo;胡振彪这才清醒过来，回头看了看方劲，突然嘶声嚎道：&ldo;方劲！我兄弟跟了张广泗，真是倒了血霉！&rdo;

范高杰看着这对难兄难弟，心中陡然起了杀机：兵败白石沟机宜失当，朝廷总要追究这笔账的。自己是主将，责任推诿给谁？这两个岳钟麒旧部，本来就和自己不睦，焉知不会异口同声攀咬自己？他思量了一下，四周看看，到处都是正在寻找队伍的散兵游勇，自己身边的亲兵也都没处回避，此时断然无法下手，且自己见死不救已有不少人亲见，再恩将仇报，此刻最易激起兵变……范高杰收敛了杀心，见清点人数的军校回来，便问：&ldo;下头怎么样？&rdo;

&ldo;回军门话。&rdo;那军校禀道，&ldo;共是两千九百三十八名，已经恢复了建制。只是没粮，有的饿晕了过去。伤号也没药。&rdo;

&ldo;叫各营到这里来领干粮，&rdo;范高杰冷冷说道，&ldo;告诉各营主官，这四千斤干粮要维持四天。派几股人马回原路，拖些砸死的马，还有散落的粮食，统统弄回来。告诉大家，救兵三天一定到达，顶过这一阵，飘高几个山贼插翅难逃！&rdo;

话音刚落，便听周匝各山各峰号角声起，随着画角彼此相应，隐隐起了擂鼓呐喊声，若起若伏若隐若现，似乎很远，又似乎就在附近。弄不清是多少人。这幽幽的呼应声缕缕不绝，更给这晦色渐浓的恶水险滩平添了几分阴森恐怖气氛。方劲过来说道：&ldo;范军门，此地不是久留之处。敌人既把我们放进来，肯定是绝路。派出去送信的也难保中途不出事。我们缺粮，更不能死守。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派人探路，我们带的图志是顺治年间不知哪个活宝绘的，一点屁用也没有！&rdo;

&ldo;出路当然在南边。&rdo;范高杰绷着脸，突然一笑，&ldo;山贼弄这玄虚，是疑兵之计，他的兵都用到北边堵截我们了，现在是要调到南边再堵。我说困守待援，是眼下兵无斗志，要稳一稳军心。待天黎明时，我们向南突围，到郝家坡集结待援。一来攻驮驮峰容易，二来断了临县匪众归路。如今都累得这样，探路的出不去呀！&rdo;

被围待援，或者突围，这是最寻常的军事措置，范高杰既无胆又无识，刚愎自用到这份上，深沉内敛的方劲终于忍不住了。转脸对四周的弁佐们大声道：&ldo;你们是晋省大营的兵，我是甘肃的老兵，先跟年大将军，又跟岳大将军，再跟张军门，最后跟了这个&lso;饭&rso;将军。我的话他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只求你们记住，别忘了！&rdo;说罢抱拳团团一揖，泪落如雨。范高杰冷眼一看，四周军士个个脸色铁青，知道犯了众怒，此刻再申斥这个冲杀了一天的将军，大有被乱刀砍死的份，怔了半晌，换了笑脸，说道：&ldo;老方，如今风雨同舟，怎么和我弄这个？听你的‐‐叫中营选出身强力壮精明能干的军士在前探路，每队三十人，一路向北一路向南！&rdo;又吩咐道：&ldo;天要黑了，要防夜袭，各处不许点火！&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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