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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ldo;甭废话，叫你看你就看！&rdo;

捧灯大着胆子，一边观察着刘鉴的脸色，一边慢慢爬起身来，慢慢地把锁头和钥匙放在书桌上，慢慢伸过手去掀开汗巾。原本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好奇心旺盛，等看到了，却多少有点失望，只见那是一双草鞋，和寻常贩夫走卒所穿着的毫无分别，只是鞋面还有草刺，估摸着刚穿上不过一两天，是双新鞋。

&ldo;难道这是沈万三穿的鞋吗？他一个乞丐也穿得起新鞋？&rdo;

刘鉴撩起袍子在桌边坐下，翘起二郎腿：&ldo;说不准，反正这鞋也没穿在他脚上。&rdo;

捧灯打个机灵：&ldo;爷您是说……您是说……那沈万三不在坟里？&rdo;

刘鉴微微一笑，从桌上拈起折扇来：&ldo;我之前可说过了‐‐杀乞丐是假，转龙气是真；找金子是假，寻海眼是真。&rdo;捧灯一头雾水，只盼主人多说两句，急忙讨好地重新捡起蒲扇来给刘鉴扇凉。刘鉴瞥他一眼，把折扇放回桌上，继续说：&ldo;这人当然不是南通的沈三秀，他是前朝要人，至于究竟是谁，我倒未必猜得准，就算猜准了，说出来你也糊涂。但他知道北京城里什么地方藏着金银，什么地方镇着风水。&rdo;

说到这里，刘鉴端起茶盅来咂了一口，轻叹一声：&ldo;王远华啊王远华，你杀了他，却未必能成就少师的好事哪。&rdo;

捧灯睁大双眼，竖起耳朵，生怕漏听了半个字。刘鉴放下茶盅，重新把那双草鞋用汗巾裹好，一边说：&ldo;这样的土包，咱北京城里应该还有八个，只不过个个没有尸首……我估摸着，此物主人的尸首，应该是埋在煤山下边儿。&rdo;

&ldo;煤山？&rdo;

&ldo;和咱们同船而来的宋尚书，他的工职，多半就包括着重修煤山。&rdo;

&ldo;他不是要修殿吗？修座山来做啥？&rdo;

&ldo;煤山就是禁城北面的万岁山，皇上打算用前朝拆毁的宫殿把它堆高，为的是毁了鞑子的龙脉‐‐前些年没说修城，在那里堆了煤，所以老百姓都叫它&lso;煤山&rso;。少师何等高人，神机妙算不在军师之下，只可惜算得到一，算不到二。打死了这个沈万三，想从他嘴里套出玉泉山上暗道所在，取他衣服尸首按奇门埋在九个地方，一般人断然不会去碰。还亏得有骆小姐这般纯阳之体的人，要没她的扇子，咱也……&rdo;

刘鉴说了一大通不着边际的话，不知是说给他自己听，还是说给捧灯听。捧灯越听越是疑惑：&ldo;爷，小的听说男为阳，女为阴，为啥骆小姐算纯阳之体呢？您莫不是在说……&rdo;

刘鉴捡起折扇来，狠狠打了捧灯脑门一下：&ldo;你胡思乱想什么？大千世界，道理万端，谁说就男阳女阴一句话可以解释通的？&rdo;

说着话，也不管捧灯抱头呼痛，他朝窗外望了一眼：&ldo;这和尚们都死绝了？打个水打到玉泉山上去了吗？算了，咱也不洗了，拿干手巾擦把脸，先去吃点东西吧。&rdo;

刘鉴重新把草鞋收好，仍然贴上道符，然后就带着捧灯出了寺门，前往小街，打算去那番邦老板的小饭铺里吃饼。

那番邦老板自称姓安，名叫东尼。其实古来姓安的胡人不少，比如唐朝就有个安禄山，不过安老板说，他和安禄山毫无关联‐‐&ldo;我的故乡在西方日落之地。其实我也不姓安，安东尼本是名，姓的达某某……&rdo;究竟是达什么某，发音古怪，刘鉴却也听不大真切。

刘鉴问安老板，他的故乡可在亦力把里？安老板不明白，刘鉴就蘸着酒水在桌上画幅地图给他看，大明朝最西边就是亦力把里，正好在乌斯藏的北边。安老板摇头：&ldo;还得西，远得很呢。&rdo;刘鉴把手指往右侧一划，点一个点，说这里叫&ldo;钦察&rdo;，并在中间标注&ldo;九千余里&rdo;，谁料安老板还是摇头：&ldo;恐怕还得更西……&rdo;

刘鉴的地理概念也就到此为止，他也搞不懂再往西方是什么地域。不过话说回来，中原人象他这样博学的还不算很多，别说钦察，就连亦力把里，揪住十个士大夫，就有六个干摇头，更别提那些贩夫走卒了。

刘鉴问安老板为何离乡撇井，万里迢迢来到中原。安老板苦着脸回答说：&ldo;我倒不想离开老家，只是我国的教士近年来大捉妖女，都送去火刑架上烧死，我受点牵累，这才被迫下海东行，一程程地流浪，走五年多才终于到了天朝。&rdo;

安老板是七年前来到北京的，人生地不熟，钱袋就要见底，又没有一技之长，差点没愁死。某天饿着肚子在街上闲逛，走到小街，忽然看见几个昆仑奴在街头吆喝，招呼大家吃饼，说是：&ldo;天竺名吃，现抛现烤，滋味无穷，不可错失。&rdo;安老板一拍额头，想起自己家乡也以做饼闻名四方，小时候曾经向人学过，何不摆摊出来聊做生计呢？

就这样，他开始经营饼摊，生意越来越好，又改了饼店，因为生性好赌，就将惯使的两枚骰子绘上招牌，以自己的本姓为号，称为达某某披萨店‐‐可惜发音实在拗口，中原人都发不准，干脆就叫它做骰子饼店。

安老板的饼和那天竺的饼却大不相同。天竺的饼和中原的饼一样，馅是在里面的，安老板的饼却象西域的饼，馅是撒在面上的；天竺的饼馅料有限，安老板的饼却无物不可配合，什么牛羊猪肉、鱼碎虾仁、时令蔬菜，甚至干鲜果品，全都可以撒在上面。只有一桩，天竺饼咖喱味重，安老板的饼多放奶酪，说起来都未必合乎中原人的口味。天竺人不知道变通，安老板却善于改良，他平常只放三成奶酪，客人要喜欢这口味，他再加到五成，乃至于全份儿甚至双倍，各有不同价码，随时提出，随时修改。刘鉴和别的中原人不同，每回来吃，一定要加添双倍奶酪，捧灯却不习惯这种口味，开始吃着挺香，多吃两口就发腻，再吃两口就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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