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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第1页）

这是要死去的感觉吗？岑越在剧痛中神思模糊地想。大约是幻觉，大地的远处，传来了心跳一般的鼓动。那是铁蹄的神驹急速前进所产生的声响。

是谁？不要过来，这里有狼——

“小小年纪，”有女人从头顶发出一声巨喝，岑越睁开眼，一匹白色的骏马高高抬起前蹄，跳进狼群，背上坐着长发飘动的女人，她右手提着□□，左手拉紧了缰绳，马便飞蹄狠踹留恋在岑越身边的骑兵。半兽的骑兵哀嚎一声，从岑越身边四散避开，虎视眈眈围成一圈。

“怎么能露出心如死灰的神情！”

啊。是尉迟莹！她骑着马，驮着燕，从天而降。□□红缨猎猎，银甲闪烁着冷白的光。在岑越眼中，是女武神威风凛凛亲身而至。

岑越的双目溢满了泪水，他以为他能做到危不惧死，可直到死里逃生的刹那，他方且察觉他是多么深刻地畏惧着死亡。无论如何，他想活着。

“燕……”岑越艰难地张口，一说话，脖子上的血洞便汩汩地向外冒血。

“昏过去了，还活着。”尉迟莹伸出手，弯腰将岑越一把捞上马：“先止住血，撑一会儿，别死在路上。”说罢她一甩缰绳，白马嘶鸣一声，掉转头，朝来时的方向飞驰而去。那疾冲的架势极为彪悍，根本没将围成一圈的半兽骑兵放在眼中。与这无匹的气势相对，怕是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心生畏惧，即使是失去神智的半兽也不例外。拦路的几匹骑兵畏缩地退了两步，尉迟莹□□悍然一扫，将骑兵包围的阵势打开了一个缺口。只是那缺口转瞬即逝，狭窄得让人怀疑从那缺口冒险冲出会不会直接送入狼口。

岑越咬紧牙关闷不吭声，他心里疑惧不定，若是他一定会再找更稳妥的方法而不是从这缺口冒险冲出。但骑马的人是尉迟莹，不管她怎么做，岑越都相信她能带他们死里逃生。

“抱紧我。”尉迟莹收紧缰绳，白马吁一声腾空跃起。这真是一匹雄骏的宝驹，快得像是一道白虹，驮着三个人依旧从狼骑得头顶高高跃过，四蹄落地后停也不停地向前奔腾。

“你带了多少人？”岑越艰难地扭头，身后狼骑粗喘着紧咬不舍，他们四爪着地，飞奔紧随其后。和之前半人不人，半狼不狼的模样相比，更像狼了——还是体型巨硕、穷凶极恶的狼。

“两个。”尉迟莹淡淡道。

“……”岑越吞了一口口水，转过头颓丧地将脑袋埋在尉迟莹背上，心想难道他们要骑着马直到遇上援兵？岑越又往脖子上施了个止血的法术，他能撑住，马能不能撑得住？岑越满心忧虑。

“三个人足够了。”尉迟莹似乎察觉到了岑越激烈又矛盾的心情，轻笑一声，语气轻松又狂妄：“对待野兽当然要用对待野兽的法子。”

“这么一群没有神智的野兽也配不上超过三个的人马。”尉迟莹嗤笑一声，遽然勒马。

岑越吓了一跳，提起的心脏还没来得及飞跳，便听见身后狼群哀嚎的声音。尉迟莹一拉缰绳，白马载着他们转过身来，身后情景便一览无余地映照进岑越的瞳孔。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藤蔓从砂石之下破地而出，狂舞劈向狼群。这些绝不比岑越与燕的风幕火墙更厉害。但这群骑兵在闯过有风之力加强的重重火墙之后，已是强弩之末。他们维持着与之前毫不逊色的速度，獠牙狰狞的口中呼出白气，流下了泡沫状的涎水，沸腾的狼血冲得双目血红。他们的体力早已超过极限，若不及时停下缓冲过度疲劳的肌肉和炽热过头的血液，这群狼群猝死当场也说不定。他们只剩下以数量所营造的虚假声势而已。柔软的藤蔓成功将狼群阻了一瞬，停滞的狼群在那一瞬间被藤条重重束缚。随即。藤蔓上闪过金光，铁画金钩的咒文亮起，狼骑惨嚎猛断，挣扎的肢体挺直，软软地垂落。不过一呼一吸，遍地半狼半人的尸体。藤蔓还在不断收紧，有粘稠的黑血从缝隙里溢出。一眼望去，血流遍野。岑越不忍地转开视线，定睛去看藤蔓上的符文。他和陆生明一起久了，渐渐对符咒略有所知。岑越认出那符咒是出手即死的杀咒，他愣了一愣，心中暗惧下咒之人的冷酷。便是他曾经以为最残忍的楚怜，也使不出这般铁血无情的绝杀。七八中文天才一秒记住ωωω.78zω.còмм.⒎8zщ.cóм

同伴遭屠，剩余狼骑也丝毫不减杀势。尉迟莹轻蔑哼笑，冷声道：“看来连野兽都称不上了。不过一群无情无识的怪物，连生灵都不配作。”它们踩着死去同伴的尸体冲向尉迟莹，血红的狼眼中闪烁着冷漠凶狠的光。

“我记得你叫岑越？”狼骑迎面而来，气势汹汹，杀意凛然。尉迟莹不动如山，轻声道：“你记住，七情六欲虽是万苦之根，却也是强大之源。像这种无喜无惧的东西，是最好对付的，根本不必以身相抗。”

“哼。”岑越耳朵一动，捕捉到一声讥诮的冷笑，声色十分熟悉，却是岑越从未体会过的冷酷。岑越循声望去，陆生明站在不远处一颗枯死的胡杨树下，缓缓抽出符纸来。他穿着一身灰黑的布衣，和胡杨树几乎要融为一体，面色阴沉，眼神漠然，一眼望去恍若面孔相类的另外一人。这是岑越无处得知的、同属于半仙陆生明的另外一面。七八中文最快^

与他这副模样相比，陆生明手中的符纸可算是不起眼了。那道玉白的符纤薄若纸，非金非石，泛着奇异的青色光泽。上面书写的咒文极为复杂，是黑红色，大约绘制咒文的材料不仅仅是单纯的朱砂。岑越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怪的符，可他却知道，天生重宝，自蕴其华。稀世的宝物，会逸散出与众不同的气质。就如同持着这道符的陆生明一样。兴许是为了隐藏行迹，他穿了非常不起眼的灰色布衣，打扮与雁荡山以西的百姓别无不同。可岑越还是能感受到那身布衣包裹下的深不可测的危险气息。枕边人突然暴露出从未表现出来的危险，是该害怕吗？岑越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他清楚不是恐惧的心跳，而是某种更强烈的——微妙的畏惧与臣服包裹在浓烈的将要喷射出来的悸动情绪里，让他在这战场上萌生出不合时宜的感情。陆生明一直拥有能让岑越一次次不断爱上他的奇异能力。不管再过多久，抑或再来多少次，岑越想他总会一脚陷进名为陆生明的沼泽里，不但放弃挣扎，还心甘情愿地沉进沼泽最深处。

陆生明却像是没看到岑越，口中念咒驱动符纸，显露了第二重攻势的峥嵘头角。他手中的符纸飘到半空，石碎金断的一声，化作金光雨丝一般洒下，符纸所化的金色光芒与藤蔓上的咒文散发出的灿烂金光全不相类，这光冰冷而死寂，飘落的姿态优美如微风中飞舞的细雪，却教人凭空生出战栗和绝望。细雪寂寞地落在藤蔓上，藤蔓慢慢染成金色，先是化作僵硬的死物，又乍然被注入了某种动力，液体一样迅速地流动循环起来。岑越方才发现，这些藤蔓，俨然是一道巨大的杀阵。

陆生明与暗处的另外一人或许早已经计算清楚，第一次绞杀要清除多少目标，才能使剩余的狼骑恰到好处的全军陷没在阵中。当藤蔓全数化作流金闪烁的阵法，所有狼骑在阵中焦躁地冲撞，竭尽全力地朝外奔逃，仍未来得及逃出阵法，细雪遇晴阳一般冰消雪融地消失在空气里，飞散作发着微光的轻尘。

没有一只从阵法中苟存。

那真是极美丽也极残酷的场景。一片沉静的黑暗中，繁复咒文所组成的阵法金光熠熠，旁若无人地散发着光辉，它太过巨大，与其说是仙家手段中收割性命的武器，不如更像某种权贵大兴物力而建造而来的辉煌奇迹。当一个又一个白色光团仿若风轻吻了蒲公英那样砰然飘散在空气中，便有一只又一只狼骑无声地死去。以生命创造而出的绚烂之景，大约都是死亡愈多，美丽愈盛。一时间，这片荒原恍若开天辟地初初成型的寰宇，无亮的死寂中，星辰炸裂，闪耀光辉的尘埃聚作云河，由此光芒乍现，存在了活的希望。

“结束了……”岑越喃喃出声，他没死，西夜城也安然无恙。岑越恍若终于从另一个空间回到现世，迟来的疼痛和恐惧席卷了他的身体和内心，他甚至连马都坐不住，身体一软便摔下马去。

“你哭什么？”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他。岑越抬头，恰好撞进陆生明黑沉的双眼里。陆生明这时才像是看到了他，杀神一样冷酷阴沉且无波无澜的面色碎了一道缝隙，流露出凛然的暴怒来。

“我好害怕。”岑越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燕倒在我眼前，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

陆生明的神情一痛，被戳到什么难以忍受的软肉般颤了颤，用力抱紧了他，伸手去擦岑越脸上的泪：“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西夜城没有事，燕也没有事。你做得……非常好。”

“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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