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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到了第三天傍晚，郭璞竟来了，一脸的行色匆匆，连斗篷都顾不得脱，进屋见司马冲醒著，问了两句病，便急急道：&ldo;我要跟王敦去武昌了，明天就走，正午在城东十里亭饯行。你得去送，满朝文武都要去的，太子也会到。&rdo;见司马冲一声不吭，郭璞压低了声音：&ldo;我看，只怕他要废长立幼。&rdo;

司马冲听到这儿，抬眼望向他，惨白的唇边竟浮起一丝微笑。郭璞正被他瞧得心惊肉跳，司马冲却转过了身，拿个脊梁对著郭璞。半晌，才悠悠地道：&ldo;放心，我会去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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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建康城落下一场大雪，到了晌午才渐渐收住，城东十里亭银装素裹、旌旗招展，煞是热闹。文武百官等候多时，王敦的大军才施施然从石头城踏雪而至。

百官见了王敦，纷纷行礼，早有官员筛下酒来，奉於王敦马前。王敦接过饯行酒，一口饮尽。

众人都晓得王敦这数万大军汹汹而来，断不能轻易就走的，今日这场饯行，只怕大有文章，却又不知王敦怎样做这文章，只得屏气凝神，等他发话。哪知王敦喝过了酒，将酒盏往地下一掷，竟揽辔立马，转身走了。

众人望著他的背影，又是疑虑，又是不安。果然，那马还没跑走出几步，王敦忽地勒住了缰绳，回过头来，目光如利刃般插进人丛，直刺到司马冲脸上：&ldo;世子，我有话跟你说。&rdo;

司马冲闻声越众而出，走到王敦的马前，无数的目光戳到他背上，有惊愕的，也有了然的、鄙夷的，司马冲不用回头，不用去看那些人的眼睛，也知道他们在想些什麽。然而事已至此，别人怎麽想又如何呢？司马冲昂起头来，挺直了单薄的脊背。

&ldo;世子，你身子弱，建康城夏暖冬凉的，眼看又是个寒冬，不如跟我回武昌好好调养。&rdo;王敦说著，朝他伸出手来，竟是要拉他上马的架势。

司马冲看著那只手，淡然一笑：&ldo;多谢将军。可我，&rdo;他顿了顿，仰起脸，直视王敦：&ldo;还想再活两年。&rdo;

这话说出来，文武百官无不骇然。司马冲这哪里是想活？分明驳了王敦的面子，是不要命了。

&ldo;好啊！&rdo;王敦打马绕著他转了两圈。司马冲双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到了这时，他真是什麽都不怕了。哪知王敦马头一转，弃了司马冲，直奔司马绍而去。

王敦雄踞马上，执鞭点住了司马冲：&ldo;我数万大军，还带不走一个人了！太子，你说呢？&rdo;

文武一听，一个个都颜色抖变。王敦这矛头指的竟是司马绍了。司马绍怎麽说都是司马冲的亲生长兄，若是他不顾幼弟，任由王敦劫走幼弟，那麽皇家颜面将一丝无存，可他若敢说个不字，王敦便也有了废他的口实。

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声，却见司马绍双手一拱：&ldo;幼弟体弱，不堪驱驰，将军的美意，我代他谢过了。&rdo;说著，他俯下身去，折节行了个大礼。

&ldo;太子，你这是给老夫难堪啊。&rdo;王敦斜睨著司马绍，突然手指一松，手里的马鞭顿时直坠下来，落在司马绍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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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绍垂头看著那鞭子，忽地咬住了唇，一点一点跪了下去，捡起马鞭，双手举起，高高托过了头顶。

王敦哈哈大笑，接过鞭子，扫视群臣，众人莫不胆寒，呼啦啦跪成了一片。朔风劲吹，半空里瞬时堆起一层浓云，白花花的雪粒子纷扬而下。王敦攥著鞭，在他脚下是匍匐的王公，一个个瑟瑟发抖面无人色，这一刻，他才是建康的王。

王敦打马四顾，突然发现在他的身後竟还立著一个人。那人的脸是惨白的，白得仿佛随时会融进雪里，虽然裹著重裘，仍是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愤怒正使他浑身发抖。这样一小人儿，纸做的一样，王敦伸伸手就可以把他揉碎。可在这片天空底下，只有这个人是站著的，他看著王敦，眼中没有畏怯。

王敦打马上前，拿鞭梢托起了司马冲的下颌。

&ldo;你倒还像个人。&rdo;他盯著他，仿佛今天才头一次认识这个人。

&ldo;这些……&rdo;王敦转过身，指著脚边匍匐的众人，又指住司马绍：&ldo;还有这个，&rdo;他冷笑，&ldo;这也算是大晋的太子？我看，你们换个封号吧。太子的袍子，你穿更好。&rdo;

&ldo;是吗？&rdo;司马冲轻轻扬起嘴角，仿佛在笑，眼珠却像是冻住了一般，没有表情，&ldo;只可惜，我穿了龙袍不像太子，&rdo;他抬起眼看著王敦：&ldo;你穿也不像皇帝。&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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