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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是晚，老嬷领了小道人径到观肆中客座里坐了。妙观出来相见，拜罢，小道人开口道：&ldo;小子云游到此，见得小娘子芳客，十分侥幸。&rdo;妙观道：&ldo;奴家偶以小艺擅名国中，不想遇着高手下临。奴家本不敢相敌，争奈众心欲较胜负，不得不在班门弄斧。所有奉求心事已托店主嬷嬷说过，万望包容则个。&rdo;小道人道：&ldo;小娘子分付，小子岂敢有违！只是小子仰慕小娘子已久，所以在对寓栖迟，不忍舍去。今客馆孤单，若蒙小娘子有见怜之心，对局之时，小子岂敢不揣自逞？定当周全娘子美名。&rdo;妙观道：&ldo;若得周全，自当报德，决不有负足下。&rdo;小道人笑容满面，作揖而谢道：&ldo;多感娘子美情，小子谨记不忘。&rdo;妙观道：&ldo;多蒙相许，一言已定。夜晚之间，不敢亲送，有烦店主嬷嬷伴送过去罢。&rdo;叫丫环另点个灯，转进房里来了。小道人自同老嬷到了店里，自想：适间亲口应承，这是探囊取物，不在话下的了，只等对局后图成好事不题。

到了第三日，胡大郎早来两边邀请对局，两人多应允了。各自打扮停当，到相国寺方丈里来。胡大郎同支公子早把利物摆在上面张桌儿上，中间张桌儿放着一个白铜镶边的湘妃竹棋枰，两个紫檀筒儿，贮看黑白两般云南窑棋子。两张椅东西对面放着，请两位棋师坐着交手，看的人只在两横长凳上坐。妙观让小道人是客，坐了东首，用着白棋。妙观请小道人先下子，小道人道：&ldo;小子有言在前，这一着先要饶天下最高手，决不先下的。直待赢得过这局，小子才占起。&rdo;妙观只得拱一拱道：&ldo;恕有罪，应该低者先下了。&rdo;果然妙观手起一子，小道人随手而应。正是：

花下手闲敲，出楸枰，两下文。争先布摆壮圈套，单敲这着，双关那着，声迟思入风云巧。笑山樵，从交柯烂，谁识这根苗。‐右调《黄莺儿》。

小道人虽然与妙观下棋，一眼偷觑着他容貌，心内十分动火，想着他有言相许，有意让他一分，不尽情攻杀，只下得个两平。算来白子一百八十着，小道人认输了半子。这一番却是小道人先下起了，少时完局。他两人手下明白，已知是妙观输了。旁边看的嚷道：&ldo;果然是两个敌手，你先我输，我先你输，大家各得一局。而今只看这一局以定输赢。&rdo;妙观见第二番这局觉得力量扌朋拽，心里有些着忙。下第三局时，频频以目送情，小道人会意，仍旧东支西吾，让他过去。临了收拾了官着，又是小道人少了半子，大家齐声喝采道：&ldo;还是本国棋师高强，赢了两局也！&rdo;小道人只不则声，呆呆看看妙观。胡大郎便对小道人道：&ldo;只差半子，却算是小师父输了。小师父莫怪！&rdo;忙忙收起了利物，一同众人哄了女棋师妙观到肆中，将利物支付，各自散去。

小道人自和一二个相识尾着众人闲话而归。有的问他道：&ldo;那里不争出了这半子？却算做输了一局，失了这些利物。&rdo;小道人只是冷笑不答。众人恐怕小道人没趣，多把话来安慰他，小道人全然不以为意。到了店中，看的送的，多已散去。店中老嬷便出来问道：&ldo;今日赌胜的事却怎么了？&rdo;小道人道：&ldo;应承过了说话，还舍得放本事赢他？让他一局过去，帮衬他在众人面前生光采，只好是这样凑趣了。&rdo;老嬷笑道：&ldo;这等却好。他不忘你的美情，必有好处到你，带挈老身也兴头则个。&rdo;小道人口里与老嬷说话，一心想着佳音，一眼对着对门盼望动静。

此时天色将晚，小道人恨不得一霎时黑下来。直到点灯时侯，只见对面肆里扑地把门关上了。小道人着了急，对老嬷道：&ldo;莫不这小妮子负了心？有烦嬷嬷往彼处探一探消息。&rdo;老嬷道：&ldo;不必心慌，他要瞒生人眼哩！再等一会，待人静后没消息，老身去敲开门来问他就是。&rdo;小道人道：&ldo;全仗嬷嬷作成好事。&rdo;正说之间，只听得对过门环当的一晌，走出一个丫鬟来，径望店里走进。小道人犹如接着一纸九重恩赦，心里好不侥幸，只听他说甚么好话出来。丫鬟向嬷嬷道了万福，说道：&ldo;侍长棋师小娘子多多致意嬷嬷，请嬷嬷过来说话则个。&rdo;老嬷就此同行，起身便走。小道人赶着附耳道：&ldo;嬷嬷精细着。&rdo;老嬷道：&ldo;不劳分付。&rdo;带着笑脸，同丫鬟去了。小道人就像热地上蚰蜒，好生打熬不过，禁架不定。正是：

眼盼捷旌旗，耳听好消息。

着得遂心怀，愿彼观音力。

却说老嬷随了丫鬟走过对门，进了肆中，只见妙观早已在灯下笑脸相迎，直请至卧房中坐地，开口谢道：&ldo;多承嬷嬷周全之力，日间对局，侥幸不失体面。今要酬谢小道人相让之德，原有言在先的，特请嬷嬷过来，支付利物并谢礼与他。&rdo;老嬷道：&ldo;娘子花朵儿般后生，恁地会忘事？小道人原说不希罕财物的，如何又说利物谢礼的话？&rdo;妙观假意失惊道：&ldo;除了利物谢礼，还有什么？&rdo;老嬷道：&ldo;前日说过的，他一心想慕娘子，诸物不爱，只求圆成好事，娘子当面许下了他。方才叮嘱了又叮嘱，在家盼望，真似渴龙思水哩！娘子如何把话说远了？&rdo;妙观变起脸来道：&ldo;休得如此胡说！奴是清清白白之人，从来没半点邪处，所以受得朝廷册封，王亲贵戚供养，偌多门生弟子尊奉。那里来的野种，敢说此等污言！教他快些息了妄想，收此利物及谢礼过去，便宜他多了。&rdo;说罢，就指点丫鬟将日间收来的二百贯文利物一盘托出，又是小匣一个放着五十贯的谢礼，支付与老嬷道：&ldo;有烦嬷嬷将去，支付明白。&rdo;分外又是三两一小封，送与老嬷做辛苦钱。说道：&ldo;有劳嬷嬷两下周全，些小微物，勿嫌轻鲜则个。&rdo;那老嬷是个经纪人家眼孔小的人，见了偌多东西，心里先自软了，又加自己有些油水，想道：&ldo;许多利物，又添上谢礼，真个不为少了。那个小伙儿也该心满意足，难道只痴心要那话不成？且等我回他去看。&rdo;便对妙观道：&ldo;多蒙娘子赏赐，老身只得且把东西与他再处。只怕他要说娘子失了信，老身如何回他？&rdo;妙观道：&ldo;奴家何曾失甚么信？原只说自当重报，而今也好道不轻了。&rdo;随唤两个丫鬟捧着这些钱物，跟了老嬷送在对门去。分付：&ldo;放下便来，不要停留！&rdo;两个丫鬟领命，同老嬷三人共拿了礼物，径往对门来。果然丫鬟放下了物件，转身便走。

小道人正在盼望之际，只见老嬷在前，丫鬟在后，一齐进门，料到必有好事到手。不想放下手中东西，登时去了，正不知是甚么意思，忙问老嬷道：&ldo;怎的说了？&rdo;老嬷指着桌上物件道：&ldo;谢礼已多在此了，收明便是，何必再问！&rdo;小道人道：&ldo;那个希罕谢礼？原说的话要紧！&rdo;老嬷道：&ldo;要紧！要紧！你要紧，他不要紧？叫老娘怎处？&rdo;小道人道：&ldo;说过的话怎好赖得？&rdo;老嬷道：&ldo;他说道原只说自当重报，并不曾应承甚的来。叫我也不好替你讨得嘴。&rdo;小道人道：&ldo;如此混赖，是白白哄我让他了。&rdo;老嬷道：&ldo;见放着许多东西，白也不算白了。只是那话，且消停消停，抹干了嘴边这些顽涎，再做计较。&rdo;小道人道：&ldo;嬷嬷休如此说！前日是与小子觑面讲的话，今日他要赖将起来。嬷嬷再去说一说，只等小子今夜见他一见，看他当面前怎生悔得！&rdo;老嬷道&ldo;方才为你磨了好一会牙，他只推着谢礼，并无些子口风。而今去说也没干，他怎肯再见你！&rdo;小道人道：&ldo;前日如何去一说，就肯相见？&rdo;老嬷道：&ldo;须知前日是求你的时节，作不得难。今事体已过，自然不同了。&rdo;小道人叹口气道：&ldo;可见人情如此！我枉为男子，反被这小妮子所赚。毕竟在此守他个破绽出来，出这口气！&rdo;老嬷道：&ldo;且收拾起了利物，慢慢再看机会商量。&rdo;当下小道人把钱物并叠过了，闷闷过了一夜。有诗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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