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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第1页）

台上红衣女子一曲乍停，楼上楼下竞价四起，扬起的价牌一路飙升，可见一世风流不如一夜下流。但花魁的初夜，负担得起的毕竟是少数，大làng淘沙后，独留下二楼两个雅间的客人争拔头筹。真是搞不懂，这些人拿这么多钱买一个姑娘，只能睡一夜，为什么不拿这些钱去娶一个姑娘，可以睡一辈子。

垂地的珠帘将出价人挡得严严实实，被唤作隐莲的红衣女子身价已抬至三千零五金。之所以有个零头，在于无论左雅间的客人怎么出价，对面雅间总会不紧不慢不多不少加上五金。大约是感到不同寻常，莺歌燕舞的大厅一时寂静无声。正待两人继续开价，大门口蓦然传来一阵骚动。遥遥望去白衣翻飞间银光闪过，几个类似打手的角色被一柄银鞭抽得直摔进正厅。仅看到那身白衣就让人感到无穷冷意，这人只能是卿酒酒。云石台上待选花魁的几位美人吓得花容失色，而客人们的自我保护意识也着实qiáng烈，还没等正主的脚踏进门槛，原本拥挤的大门口呼啦一声连个鬼影子都没了。手持银鞭的白衣女子垂眼迈入正厅，几个侍从模样的黑衣人两列而入。果然是卿酒酒。老鸨一看就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堆笑几步迎上来：&ldo;小姐可是进错地方了，我们这儿不做姑娘的生意……&rdo;话未说完，被冷冷打断：&ldo;你们这儿，做的不就是姑娘的生意？&rdo;右方雅间的珠帘陡然一串轻响，寂然里格外清晰，而后帘子整个撩起来，显出男子颀长身影。真是假设一百次也没有想到，这人会是公仪斐。

一身锦衣的公仪斐居高临下直视卿酒酒，讶然后神色带了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单手将珠帘挂上一旁金钩。楼下一个妖冶歌姬掩口窃声：&ldo;啊……应梅轩的，竟是公仪公子……&rdo;另一个朴素点的接话：&ldo;谁？&rdo;歌姬怅然：&ldo;柸中公仪家的家主，世有&lso;风姿倾众目，文采动诸公&rso;之称的公仪斐。&rdo;顿了顿：&ldo;隐莲真是好福气呢。&rdo;

两个歌姬对话近在咫尺，连我都真切听见，更不用提卿酒酒。但她目光只在二楼所谓应梅轩淡淡一瞥，收起鞭子，垂眼踏上铺了红毯的木楼梯。老鸨在身后跺脚：&ldo;姑娘即便是来逛青楼，也好歹扮个男装，别坏了我们这行的规矩啊……&rdo;被尾随在后的黑衣侍从利落地用金叶子堵了嘴。

整个大厅的目光全集中在半路杀出的卿酒酒身上，本人却浑然不觉，径自迈入先前与应梅轩叫板的雅间。

未几，帘子打起来，看到一个锦衣玉带的清秀少年局促立在落座的卿酒酒身前：&ldo;阿宁不该来这种地方惹姐姐生气，阿宁……&rdo;

卿酒酒漫不经心打断他的话，以手支颐，低头看楼下云石台上待价而沽的姑娘：&ldo;你喜欢哪一个？&rdo;

少年讷讷抬头：&ldo;什么？&rdo;

对面一直默然不动声色的公仪斐遥遥举起酒杯：&ldo;方才在下已出到三千零五金，看兄台之意，是打算，&rdo;话到此处微勾了嘴角，却是定定看着珠帘旁的卿酒酒：&ldo;要成全在下的好事了么？&rdo;

少年垂着头不敢答话，卿酒酒抬起眼来，却只是不经意一瞥，目光仍聚在楼下云石台上，手指在檀木桌上微微一顿：&ldo;两万金，这三个姑娘，我全要了。&rdo;

楼上楼下众人目瞪口呆，我也目瞪口呆。极目四望，只有公仪斐一人从容地斟酒自饮，唇角还带着微微笑意。从未见过哪个女子在青楼叫姑娘叫得如此理所当然气势bi人，真是让人不服不行。

老鸨张大嘴说不出话，不知是惊的还是喜的，毕竟两万金叫三个姑娘，全大晁最败家的败家子都gān不出来这种事。

叫阿宁的少年神色半红半白已近错乱：&ldo;姐你不是来，来捉我回家的么，这是……&rdo;

卿酒酒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端起桌上茶烟袅袅的瓷杯：&ldo;既然跑来和人抢姑娘，就要抢赢，我平日，&rdo;眸光从朦胧水雾后淡淡眄过来：&ldo;是怎么训导你的？&rdo;

少年愣了愣，头垂得更低，她抿了两口茶起身离开，帘子放下来时，随意扫了楼下一眼：&ldo;这三个姿色尚可，选一个最中意的，今夜不用回家了。&rdo;

没有人会看到我，这就是说，自卿酒酒出现，我可以随意调整角度观察她脸上每一个表qg。这着实是个美人，却好似冰雕，不见半点笑意，哪怕是冷笑，仿佛对世间诸事不感到半点兴趣。可在这记忆中，她的弟弟却是一个名叫卿宁的少年。而与公仪斐第二次见面，他们俩在青楼里一起抢女人。幻之瞳只能看到记忆，无法解读她的神思，越发令人不解。

尾随卿酒酒一路步出青楼，才发现此楼临湖，湖岸杨柳依依，湖中有疏淡月影。黑衣侍从轻易与夜色融为一体，被她留在原地，手里提了盏风灯，独自一人沿着湖堤散步。我紧紧跟上。几乎绕湖一圈，半晌，越过一处低矮湖堤，看到月夜下靠岸处泊了艘敞篷的乌木船，船头立着的却是方才还在青楼里饮酒的公仪斐。风流倜傥的公仪公子手里斜执了把青瓷的酒盏，正垂头以杯中酒祭湖，听到响动，略抬了眼睛，看到来人是卿酒酒，露出略显惊讶的笑意来：&ldo;卿小姐。&rdo;

卿酒酒步履不疾不徐，行至乌木船前，停了脚步垂眼看他：&ldo;白月碧水，公仪公子与湖同饮，倒是风雅。&rdo;

他收起瓷杯，明眸含笑，语声却万分委屈：&ldo;中意的花娘们悉数被小姐买了去，饮酒填词无人陪伴，只能独自出来寻点乐子了。&rdo;顿了顿，叹道：&ldo;不巧船划得不好，才想贿赂湖君两杯薄酒，叫它不要与我为难。&rdo;目光对上卿酒酒的眼睛，微仰头伸手向她：&ldo;不过，此番同小姐偶遇，看来是上天垂帘，不知能否给斐这个荣幸，邀得小姐一同游湖呢？&rdo;

话虽说得可怜兮兮，脸上表qg却过于欢欣鼓舞，我在心里默默地想，演戏演得这样，完全不似慕言的浑然天成，照卿酒酒的xgqg，吃错药了才会答应他呢。

但真是不知道卿酒酒怎么想的。

湖风chui得杨柳微动，戴着黑玉镯的莹白手腕从长袖里露出，搭上公仪斐衣袖，一个倾身借力上船。乌木船晃了晃，两人隔得极近，她将手中风灯递给他：&ldo;公仪公子划船，可要当心。&rdo;我趁机也踏上船，立在角落，因仅是一抹意识，也没有重量，不会给划船的增加什么负担。

公仪斐眸中微光闪过，只是一瞬，待船划过湖岸老远，才低低笑道：&ldo;小姐就这么上了船，真让斐吃惊，难道不怕斐别有用心，唐突小姐了么？&rdo;

船中小几上摆了个莹润明澈的水晶枕，卿酒酒垂眼观赏，漫不经心地：&ldo;那便要看公仪公子打不打得过酒酒了。&rdo;

乌木船渐渐停在湖中，公仪斐微微撑了头，装出一副懊恼模样：&ldo;早知不该贿赂湖君那两盏酒，该叫它打个làng头来将我们都掀翻了才好。&rdo;

她撑着腮，目光投到他的脸上：&ldo;怎么？&rdo;

他弃桨坐在她对面，仅隔着一张小几，手里握着重新斟满酒的瓷杯：&ldo;你真想知道？&rdo;

她似乎真是想了想，抬头看他，重复道：&ldo;怎么？&rdo;

他目光自淡青的杯盏移向她雪白脸庞，收起唇边那一抹笑，沉静看着她，半晌：&ldo;小姐身手高qiáng，想必此时，也只有这样才能近得了小姐的身吧。斐所愿甚微，自孤竹山一别，长久以来，不过是希望，能更加靠近小姐一些罢了。&rdo;

突如其来又恰到好处的表白，多一分就是调戏少一分对方就听不懂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在心里暗叹一声，公仪斐真是此道天才。想象中一向面瘫的卿酒酒应是装没听到，那公仪斐这个表白就真是白表了。但幸好这种违背言qg小说规律的事qg没有发生。

一直撑腮把玩水晶枕的卿酒酒手中动作稍停，缓缓坐直身子，目光带一丝讶异，沉静地看着公仪斐。远处传来隐约的dong箫声，她撑着小几倾身靠近他，两人相距呼吸可闻，是暧昧的姿势，语声却极冷：&ldo;你想救我一回？这就是，你心中所想？&rdo;他秋水似的眼中眸光微动。

她靠得更近一些，唇几乎贴上他耳畔：&ldo;如果我跳下去，你真会救我？&rdo;微偏了头，离开一点，没什么qg绪的声音，极淡，极轻：&ldo;我不会凫水，你不救我，我就死了。&rdo;

滑落在几上的一缕发丝被公仪斐握住，他低了眼，看不清表qg，语声却温软：&ldo;言谈间如此戏弄于斐，小姐是觉得，斐的心意……太可笑？还是觉得斐，太不自量力……&rdo;

话还没说完，那缕发丝已从他手中急速溜出去，哗啦一声，船边溅起一朵巨大水花，透过漾起的薄薄水làng，看到白色身影似莲花沉在深水之下。哗啦，又是一片水花。半晌，公仪斐将呛水呛得直咳嗽的卿酒酒抱上船。两人衣衫尽湿，公仪斐脸色发白：&ldo;你这是……&rdo;

在拍抚下咳嗽渐止的卿酒酒伸手握住公仪斐的衣襟，冰冷眼睛里映出月亮的影子：&ldo;我从不戏弄人。&rdo;又咳了一声：&ldo;你也没有骗我。&rdo;脸靠他近一些，吐息近在咫尺：&ldo;既然如此，十天之后，来卿家娶我。&rdo;这真是让人吃惊，注意公仪斐神色，欣慰地发现我不是一个人。但月光下浑身湿透的卿酒酒只是定定看着他：&ldo;你愿不愿意？&rdo;他黑色的眼睛里有秋水涌动，没有立刻回答。她脸色一冷，一把推开他，语声凉进骨子：&ldo;不愿意？你说的那些所谓思慕，果然是没意义的废话。永安卿酒酒不是你想惹就惹得起的人，公仪公子。&rdo;

他愣怔神色终于恢复过来，碧湖冷月下，笑意渐渐地盈满眼睫：&ldo;怎么会？十日之后，我来娶你。&rdo;他握住她的手，唇角勾起来：&ldo;我没有喜欢过谁，可酒酒，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该是我的。&rdo;

她别过头去，望着不远处一座湖岛，半晌：&ldo;你看到那些青楼女子，也觉得她们该是你的罢。&rdo;

他哧地笑出声：&ldo;她们不是我的，你看你喜欢，我也没同你抢。&rdo;

她若有所思回头，良久，取下手上的黑玉镯：&ldo;届时，父亲要我以舞招亲。来看我跳舞，谱一支更好的曲子给父亲，这样，你就能娶到我。父亲曾赞叹过你的文采，可惜此次招亲不是填词作诗。乐理上，曾经得他称过一声好字的，当今天下只有陈世子苏誉。&rdo;

他笑盈盈地重新握住她的手：&ldo;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请我表弟帮忙？&rdo;假装叹息：&ldo;我平生最不愿同他一起，万一届时你看上他，你父亲看上他，那怎么办？我又不愿意同他动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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